第14章流淌的岁月(14)
王驼子结婚了。
女的死了男人,带个男孩,抱手里的那种。
王驼子衣服扣得板板正正,脸红红的,见人就发烟。这应该是激动的。
女人是新丰乡的,就是倒鸡笼垭口上那一家的婆娘,樊林上学的时候经常从她家门前过路。
樊林看见她结婚,穿的红色衣服,挂了笑脸的。
樊林还看见她最初一个人坐在街檐口,看见她背背篼割草,看见她和老公一起去赶场……
都是上学或者放学的时候。
他们家门口有个石头雕的东西,嘴里咬一把剑。好像叫个啥“吞口”,有点凶恶。樊林在其他有的人家门框上也看见过“吞口”,都是木头画的,花花绿绿,样子更凶,之所以能把它们都归叫“吞口”,是因为都口含剑。
他们家在夏天的时候在马路边摆上几个杯子,里面有薄荷水,旁边一个茶壶,里面也是薄荷水。过路人口渴,都可以去喝,樊林也喝过,甜的,放了糖。没人守,所以不要钱。
他们那是在做好事。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说的就是这种人家。
樊林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她,再见到就看见她抱小孩了,然后大部分时间她在街檐边逗小孩,小孩咯咯的笑,多好啊。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樊林中考前几天,他家做丧事,女人戴孝,女人哭。
她老公死了,这是个悲伤的事情。
王驼子满面红光,他很幸福。
女人坐店里,带着点笑意,哄孩子,帮忙招呼来配眼镜的学生。王驼子就一拐一拐的走来走去忙活。
樊林印象中驼子好像腿都不好一样走路要拐,也许是因为背弯,所以走路不协调?
女人叫杨云华。
杨云华对樊林说:“我认识你,你在新丰读过书。”
樊林忙说,是的,我每天从你家门前过呢,经常喝你家薄荷水,你家门口有个“吞口”……
女人眼神黯淡下来。
“是的,但是有什么用,他家对面的山太高。吞口也镇不住的。”
有人私下问她这样男人才死几天,还嫁个驼子,好么?
女人叹口气:“这是我的命。”
“我算了八字的,要走二个凼(就是二个地方的意思),但是我以为是离婚走二个凼。”
男孩不姓王,也不姓杨,叫个米佳川,这应该是她第一个男人的姓了。这也算是一种念想或者情谊。
既然说出命这种话来,基本上是自愿和王驼子的。
每个人都有命运的吧?
就像大凡驼子都会娶到漂亮的女人,樊林想。
新丰街上的杨驼子也娶到了漂亮老婆的,他十几岁就娶了漂亮老婆。
王驼子为啥三十几才娶到呢?可能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没有开窍,也许是那时候他没有配眼镜。
谁知道呢?
樊林想起一句老话“不怕长得黑,必定有个好堂客。”
但这不是说的铁匠么?
王驼子和杨驼子都长得白,杨驼子甚至光看脸还比较帅,王驼子就不行,有点猥琐,黄板牙,胡子拉碴的,三十几看起来五十来岁了。
樊林他们队上的凤驼子五十几就没有娶到漂亮女人,他就根本没有娶到女人。
因为他只会跟着人家打恰恰锣,跟到别个去给人家埋人,发引的大公鸡是吃不到的,只能分点按天算的力钱。
他也会给别人哭丧,用个帕儿捂住脸哭爸爸呀,或者妈妈呀。
哭丧是另外的钱,不算在做道场里面,但是人家一般叫女的哭丧。所以他这笔收入不多。
大部分时候他只打恰恰锣——恰恰恰,恰恰恰……。
也许他应该在新丰或者蓝水街上去打恰恰锣。做啥只要在街上,就能娶到女人。
但是舔盘子的应该不行,舔盘子的只是生活在街上,他们不做事,而且大多数是老年人,风烛残年那种,而且会被老板撵。所以这种职业很少了,八十年代有,樊林见过。之所以想起这个,是因为人们说到街上舔盘子都比呆到这农村好。
光打恰恰锣,发引的公鸡都吃不到,就是在街上想娶女人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