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琵琶有语：十四
第五十章琵琶有语：十四◎眼之所见，心之所想。◎若是碰见旁的行云州人,新月或许会害怕得躲起来，可见到奚茴她却没那么紧张了。
黄之谦在酒楼里的一段狐妖故事说者有心，听着也有意,其中唯独奚茴的回答是不同的。她不觉得彼时的狐妖是错，想来也不会觉得季宜薇做错了,更不会将那十三个人的死迁怒到新月的身上。
“仙使。”新月甚至能与奚茴打招呼,她能看得出来,相较于谢灵峙那些人而言,奚茴的能力还不到能捉住她的地步。
奚茴一开始并未认出新月,她亦看不到如今附着在新月身上若隐若现的妖气，那是对方勉强维持人形必须散出来保护这层皮肉的。
奚茴眨了眨眼见新月伸手拨弄了一下鬓角的发丝这才认出了对方，因为她记得新月的手腕上有一朵瑰丽盛放的花,那朵花只有一夜她尾随谢灵峙上了仙人岛，在七角楼新月的屋里偷偷看见过。
“是你，狐妖。”奚茴点破了新月的身份。
索性正值午时,周围无人,新月不怕被人听见,她垂眸笑了笑道：“正是小女子。”
他没有自诩公正的真相去戳穿季宜薇最后为保黄之谦而说的那一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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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茴不了解黄之谦与曲梦的过去,更不知新月与黄家的关系,但她还记得曾被戚袅袅戴在身上的舍利,那是与新月给黄之谦一模一样的妖丹，这至少证明戚袅袅的那枚妖丹也是出自新月的身体。
谢灵峙也是在这时才真的离开了奚茴身后，回去的路上他心情不错，也仔细想了许多。
她救了黄之谦一命，实为自己，黄之谦若死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能解救她出来的人了。
繁城兴荣，由她而来。
奚茴答应了云之墨没提《金庭夜雨》，只道：“就是谢灵峙他们找上你的那一夜，黄之谦给你带了碗杏花酥酪，彼时你在屋中与一名男子练功，你坐在他身上这样，你还记得吗？”
行云州虽为曦地九州之一，可只要是从那里出来的人都天生了一股自傲，自觉与旁人不同，高人一等，亦以为自己可俯瞰众生断人善恶生死。实际上善恶又怎能一言两语说清，这世间也非事事非黑即白。
“仙使……”新月看向手中妖丹，眼也舍不得眨，更不解奚茴这是何意了。
若黄之谦一心求死，未必会愿意再去旖华庄内放过新月，但他若有求于新月，便会将她一并纳入计划之中。
奚茴似乎忘了，她自己也是骗子，若是换做以往她是绝迹不可能将这两枚妖丹交出，从谢灵峙手中骗来便是她自己的了。
“我与黄家的故事很简单，不过是报恩行错反成祸，被困真身不自由罢了。”新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奚茴觉得她挺有礼貌的便跟着她多走了小半条街，正好到了一家馄饨摊旁。
新月的声音不大，娓娓道来，亦解了几百年前年城数万人之死的疑惑。
奚茴拿着妖丹一路朝馄饨摊跑过去，新月见她似乎带着什么过来一瞬有些紧张，又忍不住看向巷子里那道投出阴影的身影，待奚茴到了跟前，巷子里的人也离去了。
五百年前的新月只是一个才出灵山的小狐妖，勉强化成人形天真懵懂，虽是几岁孩童的模样却生得极为灵动漂亮，因单纯险些被人骗了，是黄家的小公子救了她一命。
谢灵峙确实有些意外：“阿茴如何知道我一直跟着你？”
谢灵峙抬起手腕闻了闻，他倒是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便解释自己跟过来的理由：“我担心你，才会跟着你的。”
谢灵峙之所以愿意将妖丹还给她，便是知道能修出这般妖丹的人，必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妖。唯有纯善，才能生出夜中星辉，这是她的妖丹能在黑夜发光的原因。
这味道很熟悉，倒是不难闻，只是她不喜欢。那是岑碧青身上才会有的味道，燃烧于漓心宫的寒颜香。这香近岑碧青者才会染上，而谢灵峙跟在岑碧青身后十多年，寒颜香早已渗入骨肉，就算他换了身衣裳奚茴也能闻得见。
“世间欢乐种种，鱼水之欢亦是其一，个中乐趣仙使若日后有心爱之人，便能明白了。”新月点到为止。
新月心善被骗，亦被拿捏，可她再挖不出第二颗妖丹。
狐妖的身骨都是变化而来，她对那事虽是入银妆小城才通，可到底不似凡人般有什么羞耻心。
谢灵峙笑了笑，恰时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倒叫这个人显得分外温柔。
要说黄之谦为何能于一年之内考中秀才还是那一届的廪生，到底是聪明，一石二鸟，一计一生一死，被他算无遗策。
“他在我眼里，的确不算好人，就凭他无缘无故割人舌头伤人性命这一点，他便做不成好人。”谢灵峙提起云之墨仍是皱眉，却也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对方的名字，好信符传回行云州打听是否有个云姓的氏族。
新月有所图，黄之谦亦有所求。
新月回眸：“仙使还有何事？”
谢灵峙不知道的是——
因过了午时实在天热，馄饨摊已经收起，唯有两把桌椅板凳和一扇展开的黄油伞遮住半边阳光。衙门附近本就无人敢来，这个时间里更是安静。
新月睁圆了眼睛一时无话，胸腔却砰砰跳得很快，妖丹上的妖气与她身体里流出的一般无二，触手温润，质地光滑。
但这也足够了，谢灵峙想，今日奚茴只是一瞬的恍惚，来日或许便能真的思量一时半刻。
小公子将死之前，新月挖出了自己几百年苦修而来的妖丹渡入了他的身体里，化成了小公子的五脏六腑，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也让他从此不再生长，不会死亡，活了等同死去。
新月初挖妖丹，修养百年，再回到黄家去看早已物是人非。百年内小公子一直都是十岁孩童的相貌，他因血液里流着妖气，有救人之效，一生放血无数救人无数，却过得并不快乐。
“功法？”新月不懂。
“善恶难定，我等也只是一介凡人，行云州立于曦地九州之中却脱离曦地，我们管不了曦地百姓的生死，也无法为他们断案伸冤，唯一能做的已经做到了。”谢灵峙道：“黄之谦并未受人胁迫，这两枚妖丹，你要我也就给了。”
“我认得一个人，他虽讨人厌了些，可有些话是没说错的，他说好人有好报。”奚茴笑了笑：“好妖也该有好报。”
黄家生意原只普通，后来越做越好，越来越旺，也归功于小公子身体特殊，被他家中后人带去救人。说是只救有缘人，实则是另类的贿赂权贵，成就了黄家繁荣基业。
她听人说他死在了百花州，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而黄家人没了传闻中的活佛子亦日渐衰落。
奚茴说着，纤细的腰身前后扭了扭，新月霎时明白过来了。
新月心想，眼前的女子果然与其他行云州人不一样。
黄家知晓她无法挖出妖丹，又怕她忽而起了为小公子报仇的心，便请了当时颇有实力的道人将才修回法术不久的新月真身困在了黄家祖宅，压在水下，咒法上有言，除非黄家后人主动释放，否则新月永远也无法解脱。
又是谁，让她在承受无数指责谩骂与欺骗中，始终保留了一分对他人的信任？奚茴仍旧会给陌生人一次接触她的机会。
奚茴刚释放出的些许柔软又被坚硬的外壳包裹，谢灵峙能明显感觉到奚茴有那么一刹是想信任他的，却又在一眨眼的功夫重新披上了尖利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