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朕躲不开也逃不走

【昭阳殿】

高台之上，慕云意端坐在龙椅上漠然地注视阶下的群臣，方才他提及到了临州水患之事，不少人都大惊失色，眼神飘忽忽地投向站在首位的相国身上。

“当年临州水患，朕拨了足够的赈灾银两和过冬的衣粮去往临州，诸位爱卿纷纷上书称临州水患已经解决，百姓亦有所安置，衣粮不缺。”

“回陛下，去年临州水患已是处理妥当，因水患流离失所的灾民皆已是重新安置，衣食住行皆是无忧。”

户部尚书手握玉牌沾沾自喜地上前回禀。

“朕记得当初临州水患之事是楼爱卿你亲自操办的吧，还真的是辛苦了。”

慕云意眯了眼睛，眼中透着几分冷意。

“回陛下，臣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乃是臣的荣幸，怎能说这辛苦二字。”

慕云意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相国，“朕向来赏罚分明，相国大人觉得朕该给楼爱卿什么赏赐好？”

“既然楼大人这般为临州百姓着想，那倒不如去临州任临州知府，也好继续为临州百姓谋福祉。陛下，觉得呢？”

楼尚书一下子懵了，他好不容易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怎么一下远贬到了临州那种偏僻之地，这哪里是赏赐……

“相国大人……”还未等楼尚书开口，迟承信就侧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楼尚书瞬间止住了话语，转头朝着慕云意跪拜行礼。

“臣谢陛下隆恩。”

相国的马车行过了宫门，绕了远路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驾车的车夫下了马车走到不远处张望。

一个人匆匆忙忙赶来，来人正是方才朝堂上被贬为临州知府的楼尚书，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上了马车。

“相国大人。”

“楼大人，坐吧。”迟承信随意点了自己离自己最远的一处让人坐下。

“相国大人今日在朝堂上为何让陛下将下官贬为临州知府？”

迟承信拿起了果盘里的一个橘子，不紧不慢地剥开橘子，“楼大人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临州赈灾之事？”

“下官不明白，还请相国指点。”

他一点一点剥开橘皮，“想要吃橘子，就要先剥开橘皮，有些外面长得光鲜的橘子不过是迷惑人的表象，实则早已烂货其中。”

楼大人似乎明白了，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难不成陛下知道了我们私吞赈灾银两和粮食的事儿了？相国大人，您可要救救下官啊！”

迟承信不悦地皱眉，“怕什么，如若陛下手里真的有了证据，早就把你推到午门斩首示众，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皇宫。”

“那相国大人，下官该如何做？”

迟承信将手里剥到一半的橘子塞进了楼尚书的手里，然后握上他的手，“既然橘子是好东西，那不如连皮带肉一起吃了，就连一颗籽都不要吐出来。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楼大人！”

握着橘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楼尚书眼神恍惚地对上了相国满含深意的眼睛，“是，下官明白。”

【皇城外】

慕云意下了朝，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回御书房，而是让姜公公备了马车直直出了皇城，沿着城外的官道兜兜转转，随后转入一条小路。

马车在一座林中小院前停了下来，慕云意披着御寒的狐裘下了马车，他让姜公公一干人等都在外头等着，自己一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搭着几个竹棚，木架上摆着数不清的各种药草，被林中的冷风一吹，他就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

“本就身子虚，还在外头杵着作甚。”

竹屋里传来了一位老者的声音。

他拉紧了身上的狐裘，加快了脚步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悬炉边，炉子下的柴火烧得正旺，炉子里煮着满满一锅热汤，沸腾着冒着泡。

“师傅，数月不见，可安好？”

慕云意并未上前，驻足于七步之外。

“老头子一身轻，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步履轻浮，这些日子怕是过得不易。”

老者并未转身，伸手摇动着锅里的汤匙，舀子一勺浅尝一口，翻了身边的一个碗装了满满一碗，放到了一边儿。

“过来喝汤。”

慕云意这才缓步走到了老者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碗热汤，抿了一小口，暖意自下而上泛滥开来，驱散了几分寒意。

“师傅煮的汤，我已经许久没有喝到了。”

他在老者的面前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势，反而就像寻常师徒坐在火堆边儿寒暄。

火光忽明忽暗，二人对坐许久都未曾多说一句，最后是老者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僵直的气氛。

“你不在皇宫里做你的皇帝，跑到这里来跟老夫大眼瞪小眼？”

慕云意捧着碗，目光落在了被汤水倒映出来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心事，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师傅，或许你说得对，我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帝。”

老者看向他，眼神不置可否。

“朝堂上迟承信玩弄权势，搬弄是非，眼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帝王。去年临州水患，灾民无数，他们竟然私吞赈灾银两，高价贩卖赈灾粮食，使得临州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熬不过冬寒的冻死者比比皆是。”

他眼中的愤怒几近喷薄而出，捧着碗的手都用力到青筋暴起，然而最后却又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

“朕恨自己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