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北使南来

几人正说话间，吴伟业突然眉头一皱，他发现，看榜人群中似乎是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梅村先生，怎么了？”侯方域见到侯方域的古怪模样，不禁四下环顾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低声问道。

“冯铨冯伯衡。”吴伟业悄悄将侯方域几人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此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何人？”陈维崧一头雾水，而陈贞慧和陈子龙等人却已是悚然而惊。

冯铨，字伯衡，北直隶涿州人。

现在的小辈或许不知道此人名号，但是在吴伟业陈子龙等人眼中，冯铨可是鼎鼎大名，是东林和阉党争斗时期的风云人物。

天启朝时，冯铨就凭借对魏忠贤的讨好和谄媚，担任了东阁大学士，入内阁主政，不久就担任了礼部尚书，成为阉党之中权势最盛的几人之一。

但是随着崇祯的上位，冯铨很快就被革职查办，削籍为民，一直过了十七年，直到崇祯殉国，北京失守，冯铨都未曾再获起用。

李自成兵败山海关之后，满清入关，迅速侵占了整个北直隶，冯铨的老家也在其中，于是，冯铨迅速上表于多尔衮，表达了想要为满清效力的决心。

冯铨的投效让多尔衮大喜过望，立即令其以大学士的身份进入内院参赞机要事务，地位颇高，同时也带动了大批北方汉人降清，而冯铨也就成了臭名昭著的汉奸。

吴伟业是崇祯元年考入的秀才，那时正是冯铨被革职查办的时候，吴伟业其时入京师，与落魄的冯铨打过那么一两个照面，因此能够在此时认出。

“此人如何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建虏的朝廷里当了官么？”陈子龙皱眉道，“难不成是来南方当细作的？”

“应该不可能。”吴伟业摇了摇头道，“冯铨此人虽然无大节无傲骨，但心中终究是有一些文人气性，怎会愿意来当一个细作。”

“不论如何，我且去与我那学生知会一声，让他多留心留心。”陈子龙有些担忧，冯铨可不是易与之辈，此番南下，绝无善意。

而陈子龙的学生，正是当朝明政司副司长，年仅十四岁的夏完淳，是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传奇少年郎。

当夏完淳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是和曹钰航一同带着几名明政员来到了杏榜前，要将冯铨给“请”到了明政司去。

“老人家请和我们走一趟吧。”曹钰航轻轻咳嗽一声，命令身边的明政员们隔开众多看榜学子，才是走到冯铨面前道。

“你们是什么人？”冯铨笑呵呵道，“在下不过知命之年，怎地就成了老人家。”

“在下乃是大明明政司司长曹钰航，这位则是副司长夏完淳。”曹钰航介绍道，“我等奉陛下之命，接先生进宫去。”

冯铨不动声色，脸上依然笑呵呵的，缓缓道：“进宫？在下一介草民，哪里敢进宫去。”

“冯伯衡，冯先生，冯学士。”夏完淳冷哼一声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里无人认得你么？敢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南京看榜。”

冯铨听到这话却是一点也不慌，慢悠悠道：“你就是陈人中的学生夏完淳？早就听说过十几岁就已经是朝中大员的事迹，果然是少年英杰，小时了了。”

冯铨这话，是在暗戳戳讽刺夏完淳，小时了了表面上是说夏完淳年轻聪慧，但是在《世说新语》中，此句后面还有一句“大未必佳”。

意思就是，小时候聪明，长大了说不准会是个蠢材。但是先前大明的读书人许多都只读四书五经，对于《世说新语》这等书籍尽皆视为闲书杂书，根本不屑去翻阅浏览，因此，这类轶事在文人圈中流传并不广。

然而冯铨却未曾想到，夏完淳不仅仅看四书五经，而且还精通各类经史子集，冯铨的讽刺，在夏完淳耳中像是一个笑话。

“冯先生这么说，想来小时候必当了了。”

冯铨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是浮现了一丝怒意，但这怒意在顷刻间便是烟消云散，冯铨再次挤出一个笑容道：“英雄出于少年郎，夏司长当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那便是请夏司长带路，让在下一睹天颜。”

冯铨当然不是来当细作，也不是来和夏完淳拌嘴的，他这一次是作为国使秘密来到南京，身上背负着多尔衮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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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铨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站在杏榜前会被发现，实际上，冯铨就是故意为之，因为此番他是秘密来访，不能大张旗鼓递交国书，因为南京城中除却南京百姓和各地商贾之外，还遍布着不少来自满清和李自成的细作。

这些人化装成商贾和流民，潜藏在南京城中，为了不被这些人发现，冯铨煞费苦心，他知道南京城中许多士子是认识自己的，毕竟当年自己在政坛上也算是风云人物，但是，作为细作的人却是地位不高，绝大部分都没有见过冯铨的样貌。

因此，冯铨没有选择出现在茶馆酒楼这些地方，而是出现在了杏榜前，就是为了引出夏完淳这样的，能够带自己去面见朱慈烺的人。

而当曹钰航夏完淳两人与冯铨谈话的时候，几名明政员已经将他们和外面的人潮隔绝开来，加之今日放榜，锣鼓喧天，因此，没有人可以听得清楚冯铨他们的谈话，不少现场的士子也只知道，有一个中年儒士被两个官带走了而已。

冯铨随着曹钰航夏完淳两人离开的同时，状若不经意地朝着人群中的一些人挥了挥手，霎时之间，人群中有数十人瞬间隐没，一部分流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而另一部分，则是悄悄地跟在了冯铨的身后。

冯铨能够隐匿身份穿过数百里来到南京，仅凭他自己当然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武力强大的高手随从，恐怕凭借冯铨的身体素质，早就被那些凶恶的山贼给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