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骗人的狐狸
这印…果然消不掉！比刺青还显眼。我对着铜镜左照右照，赤金妖纹像老树盘根错节的虬枝扎在皮肤上，没有半点美感，“弄不掉的玩意儿好歹印个好看点的啊！”经鉴定妖王的审美值为负！我的心情值也为负！
药炉里咕嘟咕嘟冒着青烟，我蹲在檐下猛扇蒲扇。炉火在小药盅底下幽幽跃动，将里面的药汁熬成深褐色的粘稠状。小白抱着筐彼岸花瓣蹭过来，纸衣被火星燎出个破洞："云朵姑娘当心！这火得用魂力控着——哎哎药要沸了！"
自从妖市回来后这几日里，千灯一直窝在房内鲜少露面，美其名曰静养疗治，我好像顺其自然就成了他的药童兼跑腿，明明被烙上妖王印的是我，来不及苦恼反倒成了苦力。
"所以千灯大人和妖王是有旧仇吗？"我对着蹲在另一边控火的小白眨眼，"倒是说来听听？"
小白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我们也只是耳闻，关于大人的传闻听说三百年前青丘内乱..."话没讲完，他忽然被小黑用算盘勾住后领，“别嚼大人舌根子，小心被贬回地下烧火炉。”账本"啪"地拍在石桌上："修缮药炉费用——"算盘珠噼啪作响，"因云朵姑娘操作失误，记十五文。"
我讪笑着求饶："小黑你行行好，这个月零花钱都快扣光了..."
"扣光了正好。"清泠嗓音裹着玉兰香飘来，千灯不知何时倚在了廊柱旁。晨光穿透他松散的雪色寝衣，锁骨处昨夜敷药残留下的痕迹红得刺眼，"省得某人出门老不记得回来的时辰。"
千灯轻笑一声踏了进来，衣袖带起的风拂乱我的鬓发："怎么，想听本使年少时的风流韵事？"他指尖勾过药勺搅了搅沸腾的药汁，霜息瞬间将翻滚的气泡凝成冰珠，"拿三罐蜜饯来换。"
我翻了个白眼，余光瞥见小白冲我挤眉弄眼。趁千灯转身查看药柜，小白蹑手蹑脚凑近："昨儿半夜我值更，瞧见大人拎着酒坛往屋顶..."话没说完被锁魂链缠住脚踝倒吊半空。
"再嚼舌根，就把你塞进往生井当镇石。"千灯头也不回地甩出句，吓得小白纸衣簌簌掉渣。
炉火映得房内忽明忽暗，我盯着千灯后颈领口若隐若现的狐纹想出神。自妖市归来后，以他的恢复力，他心口那道裂开的伤口明明应该早就愈合了，却日日嚷着魂力不稳，差遣我围着他团团转。喂药、买甜食、买完还要哄着他吃…怎么好像就妖市回来以后，大人的“自理能力”这项技能被苍溟解除了？
"发什么呆？"药勺突然敲在我额角，冰凉触感激得我回神。千灯不知何时凑得极近，玉兰香混着药草气扑面而来："火候过了三息，这炉安魂汤算是废了。"
我气得夺过药勺："既是废了，大人不如自己熬！"说着故意将忘川水泼进炉膛，幽蓝火焰"嗤"地窜起一丈高，映得他眸中星火明灭。
他忽然闷哼一声捂住心口，霜白衣襟滑落肩头，那道红得灼眼的痕迹在晨光里刺进我眼里："昨夜魂脉逆行...咳咳..."鸦青长发垂落，眼尾泪痣衬得面色愈发苍白，"怕是这伤还要再养养..."
我攥着药勺的手紧了又松。明知道这狐狸十成有九成在装模作样，偏生见不得他蹙眉的模样。正要伸手摸他脉象，他袖中突然窜出三尾魂蝶，莹蓝蝶翼堪堪扫过我眼睫。
"等等！"我挥扇间驱散了这障目幻术，千灯虚影如烟消散，只余半截银丝绦带躺在地上。
小白出去前悄咪咪地说："千灯大人昨夜刚饮了坛梨花白......"顺手将酒坛藏匿处指给了我。
我扇子"啪"地掉进炭灰里。昨夜替他换药时，这人还蹙着眉说伤口疼得抬不起手，哄我喂他喝完安神汤后又喂了半碗莲子羹。
后槽牙被我咬得咯咯直响，明明就是只狡猾透顶的狐狸，一点都不可爱！
窗口发出细微响动，晨风卷着甜腻酒香扑面而来——正是四海欢悦楼特酿的梨花白！千灯大人又…
"千灯！"我踹开西厢房门的架势惊飞了院中满树寒鸦。那人正倚在软榻上剥葡萄，酒盏内还泛着水光。见我来势汹汹，他指尖一抖，紫玉葡萄滚落衣襟，顺着锁骨滑进松垮的领口，胸前的霜白衣料分明与方才虚影如出一辙。
"今早不是说还抬不起手？"我冷笑指着桌上的空酒坛，"用幻术骗人倒利索得很！"
他慢条斯理捻起绢帕拭手，腕间锁魂链叮咚作响："许是闻着某人的药香，魂力自然通畅..."话音未落，我抓起软枕砸过去，却被他笑着接住塞在腰后。
窗外槐枝轻晃，小白的脑袋突然探进来："大人您的分身怎么在厨房偷..."千灯伸手一挥，锁魂链绞着窗子"砰"地合拢。链条回旋时缠住我的发带，青丝如瀑散落。
锁魂链突然间缠住我手腕往榻上一拽，他垂眸时睫毛扫过我鼻尖："当真是魂力失控。"他语气诚恳得可恨，"你昨日喂的安神汤...嗯，药性太烈。"
"伤在心口，您捂的是右胸。"
空气突然凝滞。千灯喉结微动，忽地握着我的手按上胸膛。隔着轻薄衣料，那道横贯心口的旧伤微微凸起，随着心跳起伏硌着我掌心。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嗓音浸了蜜似的："我的伤口好没好…"他贴着我的耳边低语，吐息染红整片脖颈，"你要不要…"指尖点在我额角，一缕苍青色火焰在瞳中跳跃，"再亲自验看一下…"
“扑咚”，这并不是打碎器物的声音，而是我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被他撩起…
"千灯大人～"顾少白的传音诀突然炸响在半空，金色符文拼成账单模样，"您赊的三坛梨花白..."
"记往生斋账上。"他指尖燃起幽冥火烧了传音符，转头将剥好的葡萄喂到我唇边，"疗伤费。这些日子辛苦云朵小医师了…"
"又在戏弄我！"我咬碎果肉瞪他，清甜汁水却冲淡了怒气。晨风卷着落花涌入窗棂，他松散的发丝与我的缠绕在枕畔，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这般美人含笑的场景，任是阎罗殿也要化作一片温柔乡了。
锁魂链不知何时松开了，千灯倚回软枕时稍稍收拢了衣襟："今日的蟹粉酥......"
"自己买去！"我气鼓鼓地往外走，却听身后传来虚弱的咳嗽。回头见他以袖掩唇，明知是在装腔作势，心里却揪成一团。难不成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啥这辈子特地招我过来还啊。
"最后一次。"我咬着牙转身，"买完这次，你心口裂成八瓣我都不会再管！"
踏着晨雾走在青石路上，怀里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转角处小黑抱着招魂幡飘过，幽幽扔下一句："千灯大人昨日去四海欢悦楼饮了两坛梨花白又捎回一坛。"
我捏碎了半块蟹粉酥。往生斋上檐角铜铃轻响，抬头见那人倚在朱窗前，玉兰花袍被风吹得翩跹如蝶。他晃着手中酒盏冲我笑，眸中映着永安城十万灯火，比星河更亮。
我的心头一阵泛软…
罢了，就算是骗人的狐狸——也是只…能让我心跳不稳的好看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