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谛听踏月行

暮色刚染黑檐角第一片瓦，某使的锁魂链便卷着我后腰翻出窗台。千灯翘腿坐在槐树枝桠间，指间转着截白梅枝："仙鹤的云驾，可及得上往生斋的棺材舒服？"

"房东大人消息倒是灵通，"我晃着悬空的双脚，腕间玉兰镯碰着链梢撞得叮当响，"莫不是雇了永安城的麻雀当探子？"

梅枝倏尔敲在我发顶，惊落树桠间几星萤火："朱雀桥卖糖人的王伯，西街糖画摊的李伯，连醉仙楼的店小二都在传——"他翻身落地时锁魂链悄然托住我险些踩滑的绣履，"柳仙君的心上人最爱啃糖画，还与仙君当街亲亲我我…搂搂抱抱？"

"哪有！绝对没有亲什么搂搂抱抱的！”真是小看了媒婆们传流言的碎嘴子了啊，“额，关于心上人其实是…"我扒着槐树皮试图解释，千灯袖中玉兰香拂过鼻尖，狐尾眼在暮色中眯起："本使对市井流言没兴趣。"他指尖轻弹我额头，"当真觉得驾鹤好玩吗？"

欸？原来这才是重点吗？这么问的话，"那倒是…嗯…确实挺有意思。柳仙君那鹤羽比金丝褥还软，飞起来..."我当千灯正经问我，老实回答。

"是吗？"千灯耳尖微动，翻身落地。玄色暗纹大氅扫过青砖，他拽着我的胳膊直向往生斋大门口走去，"带你看看永安城的夜景如何？"

“看夜景？千灯大人这是…”话未言尽骨哨声响彻长街，门前石板路忽然腾起幽蓝鬼火。天边一头巨兽踏焰而来，金瞳如熔岩涌动，额间独角缠着锁魂链幻化的缰绳。

“这是…”当巨兽停在我眼前，我生生看呆。

“是地府灵兽谛听在人间幻化的灵犬。”说话间我已被锁魂链卷着抛到了大狗的身上。

"这是无证驾驶吧？"我倒咽下一口口水，揪住谛听绒毛往后缩，"它爪子那么大，会不会把永安城踩成煎饼..."

腰肢忽地被锁魂链圈紧，千灯挟着夜风落在我身后："抓稳了。"滚烫吐息倏地拂过耳尖，"掉下去我可不捞你。"话音未落，谛听猛然蹿上巷外朱雀桥，后蹄竟然踏碎了桥面石板。我后仰着跌进千灯怀里，鼻尖蹭过衣襟玉兰纹，冷香混着他骤然紊乱的呼吸扑在耳际。

"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吧！"我揪住他袖口稳住身形，指尖无意划过他腕间脉搏。

谛听纵身跃过朱雀桥，爪下金莲次第绽放。我们掠过打更人头顶时，老头醉醺醺嘟囔："好、好大的乌鸦...嗝..."

"呵，坐灵兽的感觉如何？"千灯笑着催动谛听冲向长街，巨兽纵身跃过花灯摊，爪风掀翻满架灯笼。锁魂链如银蛇游走，抛下串铜钱卷住盏火狐灯塞进我掌心，"这般坐骑，可比那病秧子的云鹤强？"

暖黄烛光映得千灯眉眼柔和三分，我晃着灯笼顾左右而言他："仙鹤轻灵，谛听威风，各有千秋嘛～"

锁魂链突然收紧半寸，谛听猛蹿上茶楼飞檐，惊得我揪住他腰间玉佩穗子。我后背紧贴他胸膛，听见心跳混在风里比檐角铜铃还急。千灯广袖翻卷扫落我发间火星，狐尾眼在月色下眯成狭缝："小云朵倒是博爱，不如把小白养的纸人也收入麾下？"

就知道，千灯大人的傲娇劲是听不得一样好的…

"但现在更有趣！"我迎着夜风开怀大笑，指尖无意识缠上他袖口玉兰纹，"仙鹤只敢规规矩矩掠云，哪像这样子——"谛听应声踏碎水面月影，溅起星河般的碎光，"把星辰都踩在了爪下！"

千灯耳尖动了动，在月色下泛起珊瑚色。锁魂链将火狐灯穗子缠成歪扭的结："今日不过是巡夜的差事..."他屈指弹飞试图靠近的萤虫，嘴角却压不住上扬的弧度，"算你识货。"锁魂链悄然地将我们缠得更紧，谛听回头时金瞳倒映着两人几乎相贴的影子。

我反手将梅枝插进他发冠，"就是饲主小心眼了些～"

"哎哟，白日仙鹤晚上灵兽——"四海欢悦楼顶突然传来清越调笑，顾少白女装裙裾在夜风中猎猎飞扬，"托云朵姑娘的福，永安城好久没这般热闹的景致了呢～下回要不要坐坐看我的七彩云凤？"

"闭嘴！"千灯甩出锁魂镖钉碎他发间芍药绢花，谛听故意冲着楼阁翘角喷出鬼火。我回头望见顾少白拎着焦黑半截的裙摆跳脚，笑得差点栽下了兽背。

子时将至，谛听踏着护城河涟漪缓缓前行。我晃着酸麻的腿转身，正撞进千灯眼底的星河。他发间梅枝不知何时开了花，落瓣缀在衣襟像散落的胭脂。我抬眸凝视，一时间忘了所有动作。下巴忽而被轻轻抬起，携着冷梅香的气息越贴越近…谛听一爪子踏上岸，我炙热的心跳声被颠簸截断，千灯扶住我倾摇的身体，耳尖的红色被掩盖在月色的华光里。

子时三更，谛听载着我们冲回往生斋。我踉跄跌进棺材堆时，千灯已跃下兽背正用梅枝串着糖人插上门楣。那糖人活脱脱是他冷脸抱臂的模样，偏偏头顶翘着缕呆毛，脚下还踩着只气鼓鼓的q版仙鹤。

"咦！这不是白日我看见的那个，什么时候…我就说这糖人像你。"我戳着糖人呆毛憋笑，"你看这红耳朵染得多传神。"

"话多！"他甩袖熄灭廊灯，黑暗中传来锁魂链叮当轻叩声，我瞥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抱着谛听尾巴沉入梦乡前，我对着黑暗轻声道："虽然某人嘴毒又别扭..."满意地听见棺椁旁传来刻刀打滑的声响，"但今夜星辉，确实比鹤背上的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