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鹤影掠重楼

朱雀桥畔飘着药香，柳清云的问诊台前蜿蜒着长龙。我咬着糖画挤进人群时，正撞见三个媒婆围成了个三角阵，把柳仙君堵得毫无死角，浓重的胭脂味呛得他身边的药童直打喷嚏。

"柳仙君瞧瞧我家侄女，绣的百寿图能在巴掌大的绢帕上添二百个寿字！"金线褙子的媒婆抖开画卷，哗啦一声惊飞了脚边药篓里的止血蝶。

"老身这儿有位精通音律的..."碧玉簪的婆子刚要摸琴谱，柳清云突然抬眼望来。水蓝广袖拂过案上银针，细碎流光恰巧落在我手中的糖画上。

"云朵姑娘。"他清冷的嗓音惊得媒婆们齐刷刷回头，"今日与你约游城街，本说好未时三刻来接你，只是我…"

我举着糖人在原地愣了两秒，媒婆们的目光里透着肆无忌惮的打量，那眼神简直就像过安检，好像要把我从头到脚照一遍。柳清云同样盯着我，只是那柔润似水的眼眸中的求助意图太明显，我的机灵劲儿瞬间上身，蹦跳着过去挽住他胳膊："无妨，就知道柳仙君每回都会被一些凡夫琐事耽搁！我这不是等不及自己来了么。"还故意拿出了刻有清云二字的玉牌从媒婆眼前一一晃过去，"你赠的定情玉佩我可每天都不离身戴着呢～"

“什么？定、定情！”媒婆们的团扇惊落一地，柳清云耳尖也浮起薄红，被我拽着挤出人堆时，手中的糖画不知被谁挤碎，正巧滚进那说亲画卷里。待我们跑过三条街巷，他才轻咳着抽回衣袖："方才唐突了。"

"小意思。被长辈催婚是很难熬，我明白的。像柳仙君这么完美的形象，平日里这种事一定少不了吧？"我笑得开心，他耳尖上那抹红却蔓上了脸颊："让姑娘见笑了。"

“只是可惜了我的糖画，才咬了几口而已…”拍了拍空空的手掌，我盘算着一会儿拐回去时再买上一支。正想与仙君告辞，却见他并指凝气在空中画出流线形，一只冰晶仙鹤跃然眼前。鹤唳清越如碎玉，羽翼舒展时还抖落下细雪般的灵光。他向我伸出手来：“弄丢了云朵姑娘的糖画，就请姑娘驾鹤同游作为补偿吧。”

柳清云揽着我跃上鹤背，广袖翻涌如云海。"坐稳。"仙鹤振翅起飞，我随动静摇了下身体，被柳仙君稳稳扶住，随后他轻握住我的手：“要是怕就抓紧我的手。”掠过茶楼时，我发间步摇勾住了他垂在身前的发带，缠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同心结。

仙鹤掠过糖人摊时，糖人花花绿绿插了好几帚，我指着老伯手中刚捏完的那个嚷道："那个糖人好像千灯炸毛的样子！"

"云朵姑娘的眼睛里总有锁魂使的影子呢。"柳清云指尖轻点，那糖人竟翘起了一缕呆毛。耳边仿佛听见了往生斋里某人的喷嚏声。

暖风拂过绣坊楼顶的丝帛，漫天彩绸如瀑垂落。我伸手去够飘舞的红绫，险些栽下鹤背，被他用药囊穗子轻轻拽回："当心。"穗梢上不知何时系上了银铃，与我腕间玉镯撞出了清音。

"仙君平日也这般带姑娘飞檐走壁？"我晃着脚尖逗他。

"你是第一个。"他引着仙鹤低掠莲塘，惊起鹭鸶点点，"师父说修仙者当如静水，可遇见你之后..."锦鲤突然跃出水面，在他衣袂处溅上金鳞般的光斑，"总想着做一些平日里不会想到的事，就如现在这样。"

行至城南马场上空，秦翊珩正在训马。仙鹤顽皮地俯冲戏弄汗血宝马，我笑得前仰后合，那缠着柳清云束发绸带的步摇不经意一勾，青丝散落的刹那，满城春色都醉在他的眸中。

"抱歉抱歉！"我想帮他绾好头发，却束成了个歪歪扭扭的道童髻。正想重新绾，被他擒住了腕子。“无妨，这样是不是如姑娘口中时常会说的‘接地气’？”

他顶着滑稽发髻也不恼，反将错就错变出支糖画递给我："永安西街最甜的麦芽糖。"糖画在阳光下流转琥珀光，竟是只抱着药杵的兔子，"像你捣灵草时的模样。"

暮色渐浓时，仙鹤落回朱雀桥。柳清云扶我落地时，袖中无意间掉出本手札，页角密密麻麻注着【云朵用药记录：畏苦，嗜甜，灵力寒性畏灼热之息...】

"原来柳仙君早把我摸透啦？"我晃着手札嬉笑。

他轻咳着拿回册子，玉雕般的侧脸染上霞光："这是…医者本分。"转身时却漏了页药方，墨迹未干的【甘菊蜜糖丸】配方上，朱笔批注：需加倍蜂蜜。

晚风送来炊烟袅袅，我攥着糖画蹦跳回往生斋。多宝阁上的犀角镜映出柳清云仍在桥头伫立唇角微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根被我扯松的绸带，水蓝衣袂融进万家灯火，温柔了半座永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