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玉兰惊梦
反正我只是个早晚要走的穿越者。这些天里我经常这样告诫着自己，尤其是在一些与千灯单独相处的场合，好像这么说上一遍，我的内心就坦荡三分。
余下的精力我便都放在了甜品的生意上。前两日朱雀大街上正巧空出来一个铺面，被我一咬牙用从顾少白那赚来的钱盘了下来，这下算是有自己的店面了！既有了店面就要有更多的东西，就不是之前摊位上那三两块糕点就能撑住门面了的。于是近日里收集采购食材便成了我最常做的事。
“果然穿越者的第一等大事还是要拼事业。”抱着一笸箩新鲜食材，我从西市采货正往回赶。青石板路拐进竹林小径，忽见几缕幽蓝雾霭缠着道月白身影。定睛细看，竟是棺材铺的黄公子抱紧描金漆盒，被三只游魂逼得背靠翠竹。游魂青面獠牙，指尖凝着冰碴子，正欲戳向他的眉心。黄公子倏然闭眼挡头。
"黄公子小心！"
放下笸箩我扬手甩符，三道纸符附上游魂后颈，掐指念诀，符纸闪出火焰，直接燎了其中两只的利爪尖牙。两只游魂灼伤之后转瞬逃离，剩下一只皮厚的紧，转头又朝我扑过来。急情之下我摸到袖中纸包，抓了把松子糖朝它砸去，竟在它身上爆出金光，噼里啪啦一顿响！对了，这是千灯给我的，里面必是有他的魂力！最后一只游魂随着声响化烟消散，我也松了一口气。
黄公子睁眼时，正见我攥着半包松子糖摆着驱鬼架势。他鬓发稍有散乱，身上衣物也有几道破口，想来就是那游魂所为。我收回东西拍拍手掌看向他：“黄公子没事吧？身上可有被鬼魂弄伤的地方？”
“多亏云朵姑娘出手相助。”黄公子掸去衣上沾染的泥尘，样子虽显半分狼狈神色却是从容：“既救了在下性命，黄某有一物想赠给姑娘。”
“谢礼就不必…”我话没说完，他已从袖间取出了一个香囊。香囊看着素雅，面上绣着玉兰缠枝的纹样。
“晚上入睡前将此物放于枕下，可助姑娘睡得…安稳，或许…也能做得美梦呢。”黄公子的轻语竟带着几分蛊惑迷离，我不自觉的就将香囊接了过来攥在手中，定定望着上面的玉兰纹出神。
再回神时我已将香囊收入袖袋，转看黄公子，他执起鲛绡伞，脸上一片柔色：“要黄某送送姑娘吗？”
“唔、不用了。”我抱回笸箩，与他道别：“黄公子自己小心便是。”这回他倒没有过多纠缠，只立在原处，目送着我走远。
竹叶簌簌划过黄公子肩头，他目送我身影彻底消失在青石径尽头，唇畔温润笑意忽地凝成霜色。鲛绡伞骨"咔"地一转，袖间乌金锁魂链如毒蛇吐信，绞住三团藏匿竹梢的幽蓝雾霭，正是方才佯装逃窜的游魂。
"黄泉君饶命！"中间那团雾气扭曲成人脸，"我们按您吩咐演得卖力..."话音未落，锁链已绞碎它半张鬼面。碎冰似的魂魄蹙然落地，脚下竹叶蜷成青螺。
黄公子指尖摩挲着香囊残留下的暗香，转身间锁链骤然收紧。游魂在凄厉嘶鸣中化作磷火，映得他瞳眸浮现诡谲金纹："戏过了。"碎裂的魂片被他收入漆盒，盒面彼岸花纹正巧吞没最后一缕惨叫。
回到往生斋后一直忙到月上檐头，如今千灯做甜食的手艺我也学了七八成，就算他不在我自己也能应付得了，就是制作速度要比他慢一些。
待回到自己房里，脱衣准备睡下时我才从袖袋里摸出了黄公子所赠的那个香囊。“差点忘了…”我悠悠看了一眼，真能助眠？也不妨试试。我将香囊搁在玉枕下。素白丝缎映着烛火，玉兰缠枝纹竟似在缓缓游动，细看却又如常。窗外忽地掠过道黑影，惊得我慌忙扯过锦被，却只是夜枭扑棱棱掠过槐树枝桠。
"疑神疑鬼..."我捻熄烛火嘟囔着，鼻尖忽地萦绕缕冷香——似玉兰沾了忘川水，清冽里裹着丝阴寒。闭眼之后枕下香囊微微发出幽蓝之光，一道光晕漫出却又在转瞬归于沉寂。
睡到夜半，我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窗外树影摇曳。
"是不是小白又在偷看话本戏..."我嘟囔着想起身点个安神香，忽见窗外闪过青衫衣角。推开窗子，没见有人影，唯见石阶上凝着层薄霜。远处忽倏又传来隐隐的声响，这阵声音有些怪异，并不是很响却像直接在脑中嗡鸣。驱使着我朝着屋外走去。
我顺着青苔石阶迷迷糊糊往前走，雾霭深处忽现一株流光溢彩的玉兰树。酒坛子粗的树干泛着月华般的莹白，表面还浮出隐隐约约的锁魂链纹路。花瓣似琉璃雕成，每片叶尖都坠着星子似的灵光。树下蜷着个打盹的鹅黄衫少女，发间别着朵将谢未谢的玉兰，连翘起的呆毛都与我如出一辙。
"玉兰儿，玉兰儿～"
脆生生的呼唤惊得少女一颤，缓缓睁开眼睛。我倏然一怔，这玉兰儿…与我竟真是一模一样的容貌。
树冠间灵气忽地凝成个半透明的小魂灵，晃着双螺髻戳她脸颊："还在睡，黄泉君收魂快回来了，当心又罚你抄《往生咒》！"
"他才舍不得呢～"玉兰儿揉着眼咕哝，"上回我不小心打翻孟婆汤，他也只让我吃光三盘桂花糕抵罪......"
“这也叫惩罚？黄泉君待你可真好…”小魂灵掩不住羡慕起来：“你和黄泉君就是那个怎么说的？你那个话本子上写的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不是？”
玉兰儿被小魂灵这么一说脸倏红起来：“哎呀，话本子上的词怎么能乱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玉石相击般的轻唤："玉兰儿。"
雾中走来的男子墨发高束，暗金滚边的玄色广袖拂过满地落英，腰间坠着的玉佩与黄公子那枚分毫不差。男子的容貌俊朗不凡，竟和黄公子的样貌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一样。玉兰儿雀跃着扑进他怀里，发间玉兰花瓣蹭过他襟前黄泉纹，那纹路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想不起来。
"君上又带回什么宝贝啦？"她踮脚去够他袖笼，却被一包桂花糖点在眉心。
"路过人间集市买的。"他冷峻眉目染上暖色，指尖轻转间，她松散的发髻已簪好一枚玉兰珠钗，"说过多少次，在我府里要......"
"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嘛～"玉兰儿咬着桂花糖应声，糖渣沾在嘴角像粒朱砂痣。我蹲在树后看得出神，原来那个可怕的黄泉君这么会哄姑娘，啧啧，还是有优点的嘛…
小魂灵突然从树梢探头："这里怎么还有位姑娘？"
我惊得倒退半步，却见那二人身影骤然扭曲。黄泉君玄衣翻涌如毒瘴，锁魂链破开流光绞碎漫天玉兰，方才温软的珠钗此刻正插在玉兰儿染血的心口。她踉跄着抓向虚空，指尖绽开的血花竟与千灯心口伤疤一模一样。
"这梦也太野了......"我转身欲逃，数道恶灵却从碎花中裂出。领头那只青面獠牙的，赫然是白日竹林里被我用松子糖炸飞的游魂！
"怎么梦里还要加班啊！"我摸出荷包狂撒符纸，却甩出满把瓜子仁。“……”这梦里给我准备的驱魔道具真优秀！恶灵们啃着瓜子愣住，趁这空当我拔腿狂奔，怎料一个身影当头罩下，挡了我的去路。
黄泉君面若冷霜地俯视着我，从他的身上摄出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叫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玉兰儿，跟我回去。”
“你的玉兰儿在那，你追我干什么…”我倒退半步，腿脚却无故发软。
他完全没有理会我说的，这一次把四个字念出了好像我不听他的就会万劫不复的那种感觉。“跟我回去。”
我又退半步，激起他眼底深处裹挾着怒气的暗涌。
“这就是你的选择？被那狐妖迷了心！”
黄泉君踏步向前，伸出手欲抓我，指尖即将碰触之际，一道光亮从我腕间射出！腿脚倏然就有力了，我猛地转身就跑，才踏出一步就一头撞进带着玉兰冷香的怀抱。
"小云朵？"
睁眼正对上千灯拧成结的眉。窗外晨光熹微，我攥着他衣襟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手腕上玉兰镯正泛着光。
"云朵姑娘做噩梦了？"小白扒着门框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梦到…”我盯着千灯的眼睛，“黄泉君了。”他倏尔一怔，瞳孔微闪。“还有…”我不自觉攥紧被角：“他口中的…玉兰儿。”
“为什么我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紧紧盯着千灯，我觉得他一定知道这些事，现在在我心里，早已有了七八分肯定，这个过于明显的“巧合”定和我的穿越脱不了关系！
"今日起闭斋三日。"千灯倏然转头，一道暗光在他瞳孔深处闪回。檐角铜铃无风自动，他立在窗口，背影竟有些迷离。"我带你去个地方。"
目光追他而去："我们要去哪？"话音未落，窗外晨光骤然亮了一层，映得他侧脸如度上银粉。
"酆都。有些事情…”千灯眯起狐尾眼：“我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