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别把我当玉兰儿
画舫刚靠岸，人潮如泄洪般涌来。我提着裙摆上岸，身后追来顾少白的问话：“真的不用我派马车送小云朵回去吗？”
我头也不回向他摆摆手：“不必了，听到的信息太炸裂，我要消化一下。”
顾少白拎起灵兔的耳朵又追喊：“那这兔子…”见没有回应，便瞅了一眼眯成月牙：“晚上添个麻辣兔头当宵夜吧…”
这么狗血的替身文学剧情，这么破的梗，到底是谁编排的这个破游戏，能把我编排得再狗血一点吗？玉兰儿啊，你可真能耐！本来以为只是跟黄泉君有段虐恋，没想到连千灯也…而且似乎更虐，还是个妥妥的三角形，把这么一大坨糟心糟肺的狗血设定搁我身上，是想让我来收拾这烂摊子吗？难不成这才是我的主线？这就是我穿来的目的？
想得正出神，绣鞋尖刚触到主路青石板，身后不知哪个缺德的推了一把——
"姑娘当心。"
檀香混着彼岸花香袭来，黄公子广袖一展将我扶稳。他今日戴着半幅银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竟与梦中黄泉君如出一辙，"这般莽撞，可不像会降妖除魔的云朵姑娘。"
"是黄公子啊…"我挣开他虚扶的手，却盯着他那神似某人的下颌线看了许久。直到他再开口：“不知云朵姑娘可曾拾到过我的玉兰簪？”
玉兰簪？我倏尔想起那日在往生斋门口捡到的那枝，为了随时能还我应该是直接放在了荷包里的。我掏出那支形如枯叶般的玉兰簪给他：“是这支吧？”
黄公子接过后掌心泛起幽蓝磷火，枯败的簪子竟在他手中抽芽吐蕊，衔着露珠的玉兰在他指间绽放，我懵地看着这幕。
“这本就是我为你准备的。”他将盛放光华的玉兰簪插入我云鬓之中，指尖擦过耳廓，激得我浑身一颤。"你喜欢吗？…玉兰儿。"
我瞳孔骤缩后退半步，黄公子的银面具与某张修罗面具重合在一起。
“你是黄泉君！”
河面突然炸开巨型烟花，人群欢呼震耳欲聋，转目之间，黄公子立身处已没有他的影子。
我勒个乖乖…这个灯花节真是过得…惊吓不断啊！
……
我沿着朱雀河徐徐行走，脑子里在想事脚步自然慢得像蜗牛，也没什么心思去看身边河景。
知道了这么多是有必要捋捋清楚，而后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黄公子就是黄泉君，黄泉君对玉兰儿有意思是很明显的，千灯对玉兰儿的情愫是从顾少白这听来的，虽然顾少白这人的话向来可信度只有一半，但结合之前苍冥说的和我近几日梦到的及看到的那些幻像，大概也是真的了。然后玉兰儿爱的谁尚未明确…等等，不对不对，记得在我梦里玉兰儿是很喜欢黄泉君的呀，还和那个谁…欸、她身边有个小魂灵是不是？那个小魂灵好像也有些眼熟…
“如果玉兰儿喜欢的是黄泉君的话…”我嘴角一抽，那千灯不就成了插足者？眼下倏然一黑…
“云朵。”
当头顶传来第一声轻唤，我还沉浸在自己捋出来的三角恋剧情里梳理人物关系，直到又一声提高了些嗓门的“云朵”落进耳里，我才恍然回神。眼前聚焦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仅仅走到了醉仙楼这里，离往生斋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我抬头看去，千灯立在飞檐之上，身上是他穿得最多的玉兰锦服，鸦青长发和衣袍在河风拂动中轻扬着。
锁魂链如我所料缠上了腰肢，将我带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在此处看到千灯我自然困惑，顾少白明明说他不喜欢过灯花节的。任谁经历了那样的事都不会喜欢的，正因为理解并认同，所以才困惑，千灯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自然是等你。永安城的灯好看吗？”他发丝在我脸颊旁掠动，夜风的清爽气息卷着熟悉的玉兰香气漫过鼻尖。
“好看。”我简单回答，心里还在想着别的。等把他的回答又在脑子中过了一遍，竟觉得有些不对劲，“嗯？等我？”
“你看那里。”千灯衣袖扫过青瓦，朱雀河便在我眼前铺开一卷流动的星图。成千上万盏河灯蜿蜒如金鳞巨龙，龙首处九层宝塔灯映得水面浮金跃彩。“在这里看河灯，才是最佳景致。”
“这么熟悉，想必以前你也常在这里看吧？”
“只是偶尔。”千灯的眼睛也盯着河上灯火，眸中闪动着跳跃的光。
“所以你在这里等我，是想…让我陪你看河灯？”我悠悠望着河上长龙，眸光颤动，我倏尔想到了让我觉得不对劲的问题所在，兀自勾了勾唇角脱口而出：“也许，你是想让玉兰儿陪你看河灯。”
话一出口千灯倏地一怔，静默之下锁魂链在檐角缠出凌乱的结。我转头看他，问出口的问题心平气和：“三百年前你爱过的、给你留下心口那道伤的人，是玉兰儿对吧。为什么不对我明说？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了。”
千灯看着我没有回答，我和他之间很难得会有这种目光相交却沉默无言的时候。他那双狐尾眼依然很勾人，每每盯着他看久了我就会对他迷恋上，会有心动的感觉……是的，我想其实我对千灯早就开始有这种感觉了，也不知是在何时变成这样的，后知后觉下就成了像现在这般清晰的感觉了。
也许是沉默持续得太久，我以为听不到了的回答终于在夜风的催动下轻轻浅浅地落在耳里：“因为我忘了。”他摸上自己心口的位置，眸光垂下，声音却平静得像在说旁人故事，"师傅把妖丹封住的同时，让我忘了很多事。她，也是。”
他平静地说我也就平静地听。原来月琉璃用九条命封住的不止妖丹，还有他剜心刻骨的记忆。所以千灯想知道的、想找回的，应该就是有关于玉兰儿的那段记忆吧。
所以才会一开始就让我留在往生斋呢。
“原来是这样。”我长舒了一口气，稍稍驱散了心里不合时宜的悸动，扫了眼河上灯火，“嗯——”倏尔展臂伸了一个绵长的懒腰后，对千灯笑着开口：“既然我都知道了，那我们之间…就摊牌吧！”
“我不是玉兰儿，这一刀不是我捅的。”我抬手指向他心口，腕上的玉兰镯被月光镀上银华：“不管三百年前你爱没爱过，至少现在，别把我当成玉兰儿来爱哦！”
“……”千灯神色微滞，眸中银纹闪烁，默了好久，倏尔侧过头去，“本来就没当。像你这么贪财好色、笨手笨脚还喜欢到处惹麻烦的异世魂，很难让人爱的起来…”不知自己说这话时，耳尖却飞上层薄红。
“什么？让你别把我当别人可没让你埋汰我！这么说是几个意思？哼！”我一生气掐指给自己下了个还不怎么熟练的御空咒，从飞檐上一跳，摇摇晃晃飞了下去，眼看着要屁股着地了，却被锁魂链托住，在地面上站稳了脚。
千灯随我之后也飞下来，我扭头看了眼落在身后一丈远的他，下意识皱了下眉。这么快就开始保持距离了？以前不是都喜欢贴贼近的嘛。
算了也好。反正替身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没人爱又不会少块肉，没钱没饭吃才…
“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灯花节街头那么多好吃的，我竟然一样都没吃…我这个节，到底是过了个寂寞…
正万念俱灰，手上倏然落下个油纸包，还没打开，玉兰酥的香气就扑入了鼻子里。雪白衣影已从我身侧走过，只悠悠落下一句：“吃慢点别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