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归途

推开"云记甜品"的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寂静让我心头一紧。往日这个时候，阿吾应该已经在柜台后忙碌，空气中会飘着新烤点心的甜香。

"阿吾？"我轻声唤道，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柜台后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阿吾倒在地上，白衣铺展如凋零的花瓣。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看不见了。我冲过去扶起他，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我带你去找柳仙君！"我慌乱地想抱起他，却被他冰凉的手指攥住手腕。

"不要..."他气若游丝，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云朵姐...别..."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心疼不已，可却又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帮他。

"丫头，不如让老夫瞧瞧。"

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老乞丐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还是那般铮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手指点在阿吾眉心，一道金光骤然亮起。

"水晶兰化形时日尚短，离本体太久，精魄要散咯..."他摇头晃脑地说。

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老神仙，你能救他对不对？求您..."

老乞丐呵呵一笑："让老夫带他到地脉灵泉泡上一段时日，自可恢复如初。"他说着，轻松地将阿吾扶起，动作熟练得不像个老人。

不知为何，我对这个神秘的老者有种莫名的信任。看着阿吾苍白的脸，我咬了咬唇："好，您一定要救活他。"

老乞丐扶着阿吾往门外走时，阿吾在昏迷中的呢喃被风吹散轻不可闻："我不要离开...朵朵..."

"对了丫头。"老乞丐在门口突然回头，从怀里掏出一颗泛着幽蓝光芒的糖丸，"你不是想回异世吗？这是归魂丹，吃了就能回去。"

我前一刻还在为阿吾的状态担忧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回神老乞丐说的话，我怔怔地接过那颗糖丸，它在掌心散发着微凉的温度："我、能回去了？…这么简单？"

"哈哈哈..."老乞丐的笑声在空荡的铺子里回响，"你吃了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们离开后，我独自站在柜台前，盯着手中的归魂丹发呆。窗外的阳光透过水晶兰的花瓣，在糖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想起千灯今早为我束发时指尖的温度，想起秦翊珩临行时带走的玉兰簪，想起阿吾泡茶时专注的侧脸...本以为还有段时日的呢…没想到…竟在须臾间就…

"真的要回去吗？"我轻声问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千灯的发带。那颗糖丸在我掌心渐渐变得滚烫，仿佛在催促我做出决定。

第二日我已把自己粘在案前的椅子上一个多时辰。桌上散落着两封已经写好的信，一封给柳清云，一封给顾少白。至于妖王...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不知道回到现世后这个印记会不会消失。

"唉..."我叹了口气，将又一张染了墨渍的信纸揉成团扔在地上。给千灯的信怎么都写不好，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地上已堆起小山般的纸团，每个都裹挟着未能成言的辞章。最后只能草草写下"千灯大人我走了"几个字，笔锋却比往日任何剑招都要滞重。塞进信封放在桌上。“就这样吧。”

收拾行装时，我鬼使神差地带走了一包玉兰糖和千灯第一次刻的木雕小人。手腕上的玉兰镯怎么也取不下来，发间的猫尾发绳也舍不得解下。"就当留个念想吧..."我轻声自语。

在永安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整天，最后停在了朱雀河边。醉仙楼的飞檐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夜与千灯共看河灯的记忆鲜活如昨。“真是亏了……”我低笑一声，“就不该对他说别爱我，就该占完他的便宜再潇洒的走，让他哭死在往生斋…”我又怔怔地望着河水，晚风掠过河面，碎金般的霞光在水波间摇晃，渐渐被夜色吞噬。我望着那片逐渐黯淡的红，忽然觉得，这漫天晚霞，像极了往日他眼底曾燃起过的光。

"好了，游戏结束了。这个结局…也算不好不坏吧。"我垂眸凝视着掌心那颗幽蓝的归魂丹，莹莹微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像是谁人未说完的话语。指尖传来的颤意竟比想象中更难以控制，原来到了最后时刻，连身体都比心诚实。

就在丹药即将入口的瞬间，身后突然炸响一声爆竹的脆响，惊惶间我手一抖，归魂丹滑落在地，朝着河岸滚去。

"完…！"我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在即将碰触的刹那，眼前蓦地浮现千灯挑眉轻笑的模样。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空气里，那颗承载着归途的丹药就这样坠入朱雀河，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我回不去了？"我僵在原地，一种奇异的解脱感与失落同时涌上心头。

"云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未等我回头，锁魂链已经缠上腰间。一股大力将我拽入熟悉的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千灯素来淡定从容的狐尾眼里此刻眼尾泛红，眼底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锁魂链在我腰间又收紧了几分，缠绞出细碎的痛感。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很生气，千灯的声音浸着几分沙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走，你…”他嗓音里淬着罕见的颤意，“可知违约的处罚是很大的…”

"千灯大人..."我埋首在他胸前，鼻尖萦绕着熟悉不过的玉兰冷香气息，眼眶突然发热，"我这个异世魂已经无家可归了，以后的以后都只能赖在往生斋了..."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好。"一封皱巴巴的信从袖中滑落，还未落地便化作青色魂火，"那便、赖着吧。"燃烧的信纸上，依稀可见被反复描摹的"千灯"二字。

远处，老乞丐站在醉仙楼顶，捻着麻花胡子望着相拥的两人呵呵一笑。他袖中滑出一颗与归魂丹一模一样的蓝光糖丸，随手抛入口中。"年轻人啊...哈哈哈哈…"摇头晃脑地消失在暮色中。

【往生斋·夜】

千灯站在院中，望着我房里亮起的灯火。锁魂链在他腕间轻轻颤动，另一端无声无息地缠在我腰间——自从河边回来，他就再没解开过。

我推开窗，正对上他仰望的目光。月光为他披散的长发镀上一层柔光，那双总是略显冷傲的眸子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

"千灯大人，"我趴在窗台上，故意晃了晃腰间的锁魂链，"准备什么时候把链子收回去？"

他唇角微扬，锁魂链又收紧了几分："都跟你说了，违约的处罚…很大。"

风过庭院，花瓣雨纷扬如雪。槐树下的野花悄悄绽放，在月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光。往生斋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照出屋檐下新挂的牌匾——"云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