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婚夜生变
往生斋的桃花开得正盛时，云朵姑娘和锁魂使大人要成亲的消息，像春风里的一把火，呼啦啦烧遍了整个永安城。
最先传出风声的，据说是朱雀大街的狐狸精老板娘。那日清晨，她正倚在桥边雕花栏杆上嗑瓜子，忽见小白小黑扛着大红绸缎匆匆而过，便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哟，你家大人这是要办喜事？”
小白一个没留神，脱口而出：“可不是嘛，云朵姑娘终于要当我们主母了！”话一出口，他猛地捂住嘴，可老板娘手里的瓜子已经撒了一地。
半日功夫，这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从茶楼酒肆飞到街头巷尾。卖糖葫芦的老汉特意挑了最大最红的一串，笑眯眯地挂在往生斋门前的桃枝上；绣坊的娘子们连夜赶制喜帕，绣上并蒂莲和交颈鸳鸯；连酆都守门的小鬼差都探头探脑地来打听：“锁魂使大人成亲那日，地府的鬼能不能来讨杯喜酒？”
往生斋的院子本就不大，如今更是被各色贺礼堆得满满当当。
城主府的礼最先到，秦翊珩亲自押送，一队玄甲卫抬着朱漆描金的箱笼，里头装着南海珊瑚屏风、北疆雪狐裘，还有一对鎏金并蒂莲烛台。“云朵姑娘与我乃是挚友，这点薄礼算什么？”秦翊珩抱拳一笑，目光却扫向廊下阴影处，“千灯大人，日后可要好好待她。”阴影里银光微闪，算是回应。
仙云居的贺礼最是风雅，青瓷瓶里插着带露的玉兰，花蕊间还缀着灵光闪烁的夜明珠。附上的信笺上有柳清云清秀的字体：“灵露玉兰，贺云朵姑娘。”锦缎里掉出一本《银狐劫—锁住我的美娇妻》，夹着的纸条上写的永安刊印最新版显然是夜莺的手笔。
顾少白也很是大方，差人拉来三大车美酒珍酿，外加一车胭脂水粉绸缎啥的，全是他各处铺子里的时兴顶尖货。
最令人咋舌的是妖王送来的贺礼，整整十八箱奇珍异宝，由跳跳带着一队化形未完全的小妖护送。跳跳抖着耳朵，恭恭敬敬递上礼单：“妖王大人说，臭狐狸终于把自己送出去了，三界都该庆贺！”礼单末尾还附了行小字：“另赠合欢酒一坛，洞房花烛夜饮用最佳。”气得千灯当场用锁魂链把酒坛子扔出了墙外。
往生斋里忙得热火朝天。清颜踮着脚往门楣上贴喜字，小黑扛着梯子挂灯笼，连平日懒散的小白都勤快起来，把庭院洒扫得一尘不染。
连日闭在房中的阿吾此刻也不再回避，虽见我时他还有些小怯意，但清颜总能适时在他身边出现，化解掉他的心绪波动。于是时而也能看见他们挨在一起干活或是和谐斗嘴的模样了。
唯有准新娘云朵姑娘，就是我清闲得很——千灯不许我插手，只让我坐在老槐树下试嫁衣。
“这凤凰金线绣得也太招摇了……”我摸着嫁衣上展翅欲飞的鸾鸟，忽然觉得颈间一凉。千灯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正将一根红绳往我脖子里系。红绳上缀着月牙形的玉坠，里头封着一缕流动的银光。
“这是什么？”我好奇。
“是我的本命狐毛。”
“狐族的规矩。”千灯低头系绳结，呼吸拂过我耳畔，“娶亲时，得把最珍视的东西送给新娘。”
我噗嗤一笑：“那你最珍视的难道不是妖丹？”
“妖丹早就是你的了。”千灯轻咬我耳垂，“三百年前你替我挡下黄泉君那道锁魂链时，它就认主了。”
“这样的话…”我转手剪下自己一缕青丝，封在掌心凝出的玉兰花佩里，将玉兰花佩系在千灯的腰封上。“这是我的回礼，不能掉哦～”
千灯吻上我的额头时，院墙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神一凛，锁魂链嗖地飞出墙头，拽进来个偷听的小花妖。那花妖手里还攥着本《三界八卦录》，战战兢兢道：“我、我就是想记下锁魂使大人的情话栏目……”
大婚之夜，往生斋内红烛高照。灯笼染红了半边天。我身着金线绣凤的嫁衣，璎珞垂珠在额前轻晃。清颜捧着我的裙裾，小声提醒："云姐姐，该迈火盆了。"
喜堂内，千灯一袭绛红婚服站在烛光里。银发用红绳束起，眼尾那点泪痣艳得惊心。当我们指尖相触时，他掌心有细微的颤抖。
"一拜天地——"
小黑的声音在堂内回荡。我俯身时，凤冠上的东珠突然叮咚相撞。
"夫妻对拜——"
我与千灯叩首相拜，这礼成了后，我们就是…
……
倏然间一阵剧痛如利刃般刺入心口，我猛地攥住衣襟。那痛楚来得蹊跷——仿佛有烈火自五脏六腑烧起，又似千万根毒针扎进魂魄。
"云姐姐？！"清颜的尖叫像是隔了层水幕。
"云朵？！"千灯一把扯落我的盖头。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却清晰看见他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我的脑海里浮出玉兰灵树被火焚烧的画面…
"司魂殿...玉兰树..."我攥住他衣襟的手指开始透明化，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似乎听见千灯撕心地唤着我的名字。
一道传音符在空中炸开：司魂殿前的玉兰灵树被焚，锁魂使速回。
最后一个字化作青烟消散时，千灯与阿吾骤然一惊！
千灯的狐尾已尽数炸开。他小心地将我交给清颜，转身时银发掠起，九幽冥火在锁魂链上熊熊燃烧："守好她，我去去就回。"
那株守了我三百年魂魄的玉兰灵树，此刻只剩扭曲的枯枝。树皮皲裂如老人枯掌，未熄的幽蓝火苗还在啃噬最后几片残叶。"这火是…"千灯的声音比忘川水还冷。他指尖抚过焦树干裂的纹路，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凝成一张与黄泉君有七分相似的阴鸷的脸。
"想救玉兰精魄？"蛇信般的指尖挑着半片未燃尽的玉兰花瓣，"用你的九尾妖丹来换。"残花在他掌心化作灰烬时，焦树后方裂开道缠绕着蛇纹的虚空裂隙。千灯半刻未想一步踏入黑暗。他婚服的衣角在裂隙闭合前最后翻飞，像片被深渊吞噬的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