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 石头记之遂万物之宜 - 十章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八回

且说闰玦坐船往扬州去参加乡试后,又过几日,宝玉的伤势已差不多好了,贾母担心宝玉又被贾政责难,便命贾政亲随小厮道,‘这几月贾政若有传唤宝玉的,便不用进来传话了’。宝玉得了消息,自是高兴,不仅将外面亲戚朋友一概都杜绝了,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随便了去,只日日在大观园中游玩,为丫鬟们充役,十分自在逍遥。偶有一次宝钗不忍见他如此闲混度日,便拿闰玦做比委婉劝了一劝,谁知宝玉当即就冷下脸,咳了一声,瞥了眼宝钗,也不解释,抬脚就走。徒留宝钗在原地说也不是,笑也不是,尴尬非常。

恰巧当年贾政又被圣上点了做学差,专职南海郡乡试监察,贾政一走,宝玉便愈发纵性恣意。探春在园中兴起诗社,各姊妹都欣然往之,宝玉自不会错过,当日宝钗、宝玉、黛玉及探春便以‘白海棠’为题各作诗一首,风雅无限,故将诗社定名为‘海棠诗社’。第二日宝玉又邀湘云过来,诗社各员便已齐备。湘云初来,又是极好热闹的热情性子,便主动作东道,邀请众人参加。

当晚宝钗便邀请湘云至她蘅芜院歇息,湘云正苦恼明日如何设计拟题,宝钗听她说了半日,觉得皆不妥当,又谈及社上用度以及做东设宴之事,湘云一听大为头疼,还是宝钗主动提了让家中送螃蟹过来。湘云自是高兴宝钗为她解围,又想宝钗平日做事均处处妥当,无不合心意的,兴奋之至,她向宝钗道:“好姐姐,你能为我想的如此周全,就算是我亲姐也不能再为我更多了,你这性子与玦哥哥真像,都是极为贴心之人,有你们这样的兄姐,我便是无亲生的姊妹又有何憾。”

宝钗听湘云谈及闰玦,想他离去已过一月,中途倒是来过两次信,说的都是一路见闻,信中还附赠了两枚鲜花书签。想来再过几日便是大考,也不知他准备如何了。

湘云见宝钗只愣神不答话,说道:“我且说的是真心话,若姐姐疑我,我可是不依的。”

宝钗回神,笑道:“你这般直率的性子,让你说谎你怕也是圆不回来的,你也别想这些了,快些考虑诗题要紧。”

湘云吐舌,又拿笔去想。

再说闰玦这头,他先到扬州办理考前事宜,后又驾马去了省会金陵城,在当地贡院旁租了一户宅子,每日就定时看几个时辰的书,然后就出门或闲逛或垂钓。这日他用完晚饭出门散步,走至一客栈前,就听里面传出吵嚷,不一会儿就见一文弱书生被客栈小二推将出来,刚巧倒在闰玦身前。

闰玦打眼一看,竟有几分眼熟,脑中回忆一番,竟是县试那位叫李渔的考生。闰玦也不欲多管,只想绕走。但见那李渔似身体有疾,呼吸短急,半响不能起身,闰玦又想再见也是缘分,举手之劳帮了也无不可,于是便蹲下身将他扶起。

李渔借闰玦的搀扶起身,边起身还边虚弱谢道:“多谢兄台,多谢。”

闰玦笑道:“李兄不必客气。”

李渔闻言惊讶抬头,见是闰玦,当下又惊又喜,道:“林,林兄!”

闰玦挑挑眉,他可不记得曾告知过李渔自己的名姓。

李渔这头已是喜上眉梢,他道:“没曾想竟在这里遇见了。”然后又见自己当下狼狈不堪,便不好意思整理了下衣襟,又道:“每次与兄相遇都狼狈非常,让兄看笑话了。”

闰玦道:“这倒没有,我看你身体虚浮,是生病了吗?”

李渔苦笑道:“寒窗苦读十几载,每遇考试总有纰漏,上回参加县试已是第三回了,竟又忘带纸笔,还多亏林兄慷慨相助,这次来参加乡试,又恰巧感染风寒,体虚乏力,盘缠耗尽,便被客栈赶出来了。”

闰玦心中暗叹李渔的运气,又想他能参加乡试,想必当初县试那场也是极出彩靠前的,这人到底还是有才气,于是便从荷包中取出百两银票递给李渔,道:“此并非有任何轻视之意,我也是考生,自知读书不易,若因这‘临门一脚’有了疏漏而不能参加考试,太过可惜。这钱算我借李兄的,若他日李兄宽裕了,找我还了便是。”

李渔接过银票,看清是百两,当即想还回去,又听闰玦这样说来,便双目含泪,嘴唇颤抖,他退后一步,躬身向闰玦做了一个长揖,复而起身道:“林兄大恩,救我两次,我李渔牢记于心。”当下便借一旁小贩柜台一用,取出行李中的纸笔,写下借条,递予闰玦,然后又让闰玦将住址写明,方便日后还钱。闰玦见他如此郑重,也不好轻慢,提笔写下了在金陵的临时住处。

一切书写妥当,李渔便收起纸笔,再向闰玦道谢,然后一抹眼泪,转身去了。

闰玦就喜他行事干脆,也不多想,收了借条,便往住处而去。

到了考试之日,闰玦准备妥当后便去往贡院。乡试较之县试又浓重许多,所幸闰玦皆有准备,便也以平常心对待。考官核名时,闰玦还四下看了看,却没见着李渔,想着也不会如此巧合,便也不再念他,进了考场。

如此过了三场考试,已到八月下旬。闰玦心有挂念,便连放榜也不等了,只把铭哥留在金陵,自己却坐船先回京城。

闰玦到京城时才八月末,当日就先回了林府,林安早得了铭哥传回的消息,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嘴上都起了燎泡,这会儿见着闰玦平安回来,连道了几声‘祖宗保佑’。

闰玦见林安这般,也知是自己任性了,不免安慰道:“让安叔挂心了,从金陵过来都是官道,我也带有小厮几个,不会出问题的。”

林安道:“哎,您平安回来就好,这一路虽都是官道,但就怕有个意外,我听闻北边已有些乱了。大爷以后出门还得多跟些人才是。”

闰玦自是满口答应,又让林安准备明日去贾府的拜帖。

第二日,闰玦一早便去了贾府,自是要先去拜见贾母,贾母一见是他,还非常诧异,道:“你二舅舅监考的还没回来,你这个考生倒先回来了。”

闰玦笑道:“我就只管考试,心中惦念老祖宗和姊妹兄弟们,便先回来了,二舅舅是朝廷命官,自是要处理许多政事,约莫得等放榜后才能得空。”

贾母笑道:“知你是个有心的,现在试也考完了,可得松快松快,陪我这个老太婆也怪没意思的,你快去找你表兄阿姊去罢。”

闰玦自不能立刻就走,又陪贾母说笑了会儿才起身辞去。

到了大观园,便先去了黛玉那里,彼时潇湘馆内无人,闰玦问了留守的雪雁才知黛玉一早便与宝玉去了蘅芜院,史湘云也在那儿。闰玦想起黛玉与宝钗来信中提及的海棠诗社,想她们定是在讨论诗作,恰巧自己随身携带的礼物也能用上,便又去了蘅芜院。

蘅芜院还是走前那样,只是院口没了那活泼的小姑娘,闰玦也只能自己往里走。刚走进一点,就遇见了宝钗身边的莺儿,莺儿一见闰玦,也很惊讶,愣了一下,才笑着请安,然后又赶忙引着闰玦往里走,边走还边道:“姑娘们刚刚还谈及了您,没曾想我出来泡个茶的功夫,就把您给遇着了,一会儿子我必得找姑娘们讨赏去。”

闰玦又问里面有哪些人,莺儿道:“说起这个,您进去看了必有惊喜。”说罢自己先高兴起来。

闰玦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问了,待到主厅时,闰玦拿出一块银子塞给莺儿道:“莺儿姑娘辛苦,先不论姑娘们是否给你,我这里先把我这份给了。”

莺儿自是笑着接过,然后疾步进屋里去通报。

闰玦已能听见屋内的嬉笑之语,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出来接自己的竟然是香菱,当下应称之为甄英莲。闰玦脸上笑容一顿,复又更高兴了,果真是惊喜。

英莲见着闰玦,刚刚被姊妹们劝慰平和的心又起波澜,当即便又红了眼,还想跪下磕头,闰玦赶忙偏身,还好宝钗出来把英莲扶起道:“知你感恩,但你这般让玦兄弟如何自处?我们不过只是举手之劳,还是毛家那边恩重。”

闰玦见着宝钗便很是高兴,又听宝钗所说皆符合自己所想,又在心中记了笔心有灵犀。

英莲道:“我有今日皆受恩于林大爷和姑娘,养父之恩我用余生来报,只二位恩情,我除了磕头,便不知以何为报。”

闰玦道:“英莲姑娘过的越好,证明我与宝姐姐当日所作有用,故而英莲姑娘只要愈发幸福,便也算报了我和宝姐姐的恩情了。”

宝钗道:“正是这一说,你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都进来屋里罢。”说罢便扶英莲进屋,闰玦紧跟其后。

进屋后,闰玦见黛玉、宝玉、三春及湘云都在,便一一拜见,然后又取出早准备好的礼物,即几方用绒布包好的印章。他按照众人在海棠诗社取的别号,在金陵找了专业师父进行雕刻,但其中‘蘅芜君’及‘潇湘妃子’的印章却是闰玦亲自打磨雕刻。闰玦将印章一一交给众人,大家取出来看,都极为喜欢,皆道这礼物衬景。

闰玦也不冷落英莲,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儿寿山石给她道:“此前不知你在这里,便没有准备你的,所幸这块石料是与她们的一地出的,若你不嫌弃这便送给你,日后若你也有了雅号,我再帮你刻上,这样便齐整了。”

英莲自是感激收下。黛玉在一旁道:“她肯定是要入社的,你这般准备倒也贴切,只不知你何时学会了刻印?以前还只见你刻木头来着。”

闰玦笑道:“雕刻一家,触类旁通嘛。”

黛玉道:“你且就自夸罢,不说九月中旬才放榜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闰玦道:“我是考生,考完回家有何不对,批阅卷子是考官的事儿,我为何要等他们呢?”

这话一说直惹得宝玉称好,他道:“平时虽不喜那禄蠹之辈,但玦兄弟率直通达,颇有魏晋遗风,端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类。”

湘云笑道:“也就是你一直不喜读书,偏还将读书人给恨上了,有的读了书是禄蠹,有的读了书就是君子,是你狭隘了。”

宝玉道:“世上大多都成禄蠹了,偏有那么一个不是的那就是自家兄弟。真是天公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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