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 石头记之遂万物之宜 - 十章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十六回

时至苦夏,林如海又是大病了一场,缘竟是之前那场病伤了根本,今年夏日又格外燥热,身子耐受不住,便病倒了。此次大病虽比不得之前那般凶猛,但却断断续续总是不好,大夫私下与闰玦说了,让他做好准备,林如海已有油尽灯枯之相。闰玦先是不信,见如海每日还能起身走动,想着也该是小病而已,怎得已是如此危重。大夫便言,之前那场大病已耗干所有,若能好好静心将养也能回转过来,但就现在看来,他定是未安心养病,以至于抗不过苦夏。

闰玦想着自他与黛玉回来,如海便一日看着比一日好,没曾想他心中竟未完全宽心,当即便又悔又痛,暗怪自己不能早日察觉,然往事不可追,当下闰玦先私下与管家林安和魏书说了,让他们预备一干事宜,又念及这几月以来黛玉已很有担当,便也不瞒她,亲自去与她说了。

黛玉听了与闰玦一样,先是不信,又听闰玦转述了大夫之言,便不住落泪,哭述不孝。

闰玦安慰道:“当下紧要便是让父亲宽心养病,阿姊需更得振作精神才是。”

黛玉也知轻重,只哭了一会儿便也歇住,让紫鹃倒了水来清洗整理,待情绪平稳后,才去如海那里。

然而天不遂人愿,纵使黛玉及闰玦小心侍奉,在入秋之时,如海还是一病不起,平日也只能喝老参续命。而随着天愈发寒冷,如海也愈发不行,某又一日突然面色潮红,竟能坐起身来,众人皆知此已是回光返照。

如海先是见了闰玦,嘱咐他要读书科考,延续祖上荣耀。又见了黛玉,让她顾好自身,最后拉了黛玉与闰玦的手,将之紧紧叠在一起,让他二人团结一心,好好相处,更是盯着闰玦,让他发誓要好好照顾黛玉,闰玦自是指天发誓,说此生定护黛玉周全,誓言刚落,如海便倒下身去,再不能醒来。

是日正是九月初三,林家上下无不悲痛哭泣,然闰玦却是来不及悲伤,便要紧跟着处理相关奠仪事宜,同时又要安排苏州祖家修建新坟,几日下来竟是瘦了十斤,看上去如竹竿一般,黛玉虽也是悲痛,但并未如贾氏去了那时一病不起,她便也帮着约束府内上下,打理些琐事。在黛玉闰玦慌忙而不失条理的筹备之下,林如海的丧仪还算妥善,处理完扬州事宜后,二人便扶棺回了苏州祖家。

另一头贾母那儿自是得了林如海过世的消息,当即便哭了场,赶紧让丫鬟叫了贾琏来,让他务必去接了黛玉姐弟。贾琏满口应下离去。只是待贾琏风尘仆仆到了扬州,见林府只留了魏书和几个洒扫仆妇。缘是黛玉、闰玦已于前日扶灵回了苏州老家,竟是刚错过了,贾琏便又赶紧让人备马跟去了苏州,路上又因不熟路,走岔了几次,竟没能赶上送棺的队伍。待贾琏到苏州之时,如海已经入土安葬,他竟是连祭拜都不曾赶上,贾琏顿觉丧气苦恼。

黛玉闰玦听贾琏来了,都感诧异,闰玦连忙出府亲自迎接。

见面贾琏便先抹了泪,说道:“辛苦你们了,老太太在家听了,都哭得厥了一次,醒来便万分火急叫了我来,让我务必过来慰问。我先是到了扬州,没曾想与你们错过了,中途又走了岔道,便是今日才能赶到。”

闰玦将人请进正厅,安排其坐下后说道:“表兄一路辛苦,家父若泉下有知,也是感动的,你长途奔波,我先安排你洗漱歇下。待明日我再引你去上柱香便是。”

贾琏本想先上香祭拜,奈何闰玦先提了明日再去,又想连日赶路的确疲累,便也不再相争,随闰玦先去歇息。

待安置好贾琏,闰玦便去了黛玉处。黛玉见闰玦过来,便问:“琏表兄急忙过来所为何事?”

闰玦指指茶壶,黛玉见状不禁横了他眼,但也为他倒好茶水,递过去时还道了声请。

闰玦受宠若惊,起身接茶,喝了一口便道:“我且权当作是过来吊唁的。”

黛玉戳戳闰玦额头,让他老实点,闰玦才又补充道:“他说是老太太哀伤过度,想来也主要是为了再接你去他家。”

黛玉闻此,叹一口气坐下,实是内心处也挂念祖母和宝玉及一干姊妹的。但又想若回了那儿也是寄人篱下,且热孝在身也不好再思玩乐。

闰玦见黛玉面露怅然之色,便道:“其实,琏表兄不来,我也是想与阿姊说过些日子上京城去的。”

见黛玉不解,闰玦又道:“我身负父亲遗愿,势必是要争个仕途的,虽说在老家也能读书,但却远不如在京城能实践学习,且老师也写信过来,已为我在京城看了处府宅,意欲让我在那处守制读书。”

黛玉想了想道:“荀老所想自是比我们周全,你既已有章程,做去便是。”

闰玦却道:“然若留阿姊一人在老家,我定是不放心的,这几日你也见着了,父亲虽是族长,但当下族人们却欺你我年少,一心想从你我身上刮些东西出来,与其在这里,还不如去京城清静,若你想念老太太和姊妹们了,还能走动一二。”

黛玉心下已有了七八分同意,但仍又顾虑,就听闰玦说道:“当下琏表兄也过来了,想是得了老太太军令的,你且也为他想想。”

黛玉阖眸一念,便微点了点头以示同意。闰玦得了顺意,便也高兴,但又暂不让黛玉打点丫鬟收拾行礼,黛玉问来,闰玦便道:“赶着收拾行头便像是我们多心急一般,得让琏表兄知道,请人也不容易。”黛玉嗔怪闰玦哪里那么多心思,但也知依闰玦所言更为妥当,便也不理论了。

到了第二日,贾琏已是神清气爽,加之苏州位处江南,虽已过秋分,但四周仍是绿意盎然,便让人也多了几分活力。他先是到处逛了逛,见这府邸虽远不如荣府辉煌大气,但也精巧有韵,又仔细看了园中花木,皆非凡品,念及林家祖上也是侯门大家,便也不怪了。又想及现今贾家也算皇亲,私下里也有人叫他国舅,心中不禁又洋洋得意,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闰玦从另一处过来,正巧在院子中遇见了神思荡漾的贾琏,便走上前去笑问道:“表兄何事令神思不属?”

贾琏回过神来,见只着了一袭白衣的闰玦,昨日匆忙还未细细打量,今日仔细看来竟比在贾家中时变化不少,单就身量上就已与他一般高,只是略瘦了些,想是因着丧仪琐事,但却使眉眼更加生动,也显成熟精神。贾琏打量一番后道:“无甚大事,只是念及些家中琐事。”

闰玦道:“虽扬州路远,我们也是得了消息的,圣上天恩荣宠,只是那阵家父身体不好,不能亲来祝贺。”

贾琏连连摆手道:“哪里值得你们挂念,也是娘娘福缘深厚,我们沾些福气罢了。只我也听说了,你在县试中拔得头筹,当下也是有功名的人。”

闰玦也推辞道:“不过下场一试,没想到成了,也算聊慰家父。”

贾琏见闰玦又感伤起来,又宽慰了一阵,二人且说且行。

闰玦将贾琏带到祖宗祠堂,贾琏自庄重上了香,又跪下磕了头,烧了纸,便算祭拜过了。

闰玦又带他游了会儿园子,一路说些家庭琐事也谈些生意经等贾琏常年经手事情,贾琏自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等二人找了个凉亭坐下,又听有丫鬟过来传饭,贾琏才知竟到了中午。

闰玦歉意一笑道:“以往在荣府时就听表兄是个能人,但却无缘深交,今日方能找着机会讨教一二,已觉受益匪浅,表兄这次过来一定要多住几日,我虽身有重孝不能亲自招待,但我族中也有几个机灵后辈,都是生长在这片地界的,定能叫表兄好好体验这江南风光。”

贾琏听闰玦如此高抬他,自是自得欣喜,也不推却,笑着应了。

闰玦因守孝不便与贾琏同餐,便招了同族弟兄作陪,自己告罪离去。之后闰玦叫来了铭哥,给了他五千两银票,让他下午带几个本地小子陪同贾琏游玩,但凡贾琏有所意向的,都抢先付钱,若他要去那花街柳巷,也可作陪,只以把贾琏伺候高兴为要。

铭哥接过银票,连神色都未有丝毫变化,若是换作以前定是要手抖脚软的,闰玦见他神色,已知是□□出来了,便更加放心

如此又过几日,开始时闰玦方能在早晨遇见贾琏,之后便更加少见,闰玦知是铭哥那头伺候好了。

且说贾琏这几日是舒坦极了,每日走哪儿都有人帮着给银子,开始他还略有推辞,但被铭哥以林府招待为由挡了,后来便也习惯了。偶有一次逛到了有名的红街,心中便有些痒痒,同行人自是看出了,便撺掇着进去看看,贾琏虽也常年行走在外,但被熙凤管得甚严,平时也没几个银子,偶尔只能朋友请了才能到这种地方松快一二,然而江南的柔媚多情哪里是京城里可比的,贾琏一进去便有些眼直了,同行人也不嘲笑,只点了最贵的包厢,邀贾琏一起笑玩。几次过后,贾琏便沉溺其中,自在非常。

直到贾家那边又来信催促,贾琏方才记起正事。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去见了闰玦。

闰玦见到他也不觉诧异,只是面上做出疑惑状道:“表兄今日怎如此之早,昨夜听铭哥说你们在醉花阴喝到了午夜才回,你怎不好好休息?”

贾琏的确觉得头昏脑胀,但也知轻重,便道:“突然想起要事,想与兄弟说来。”

闰玦自是引他坐下详谈,又命玛瑙上茶过来。

贾琏道:“我出府时候,老太太特意叮嘱过,让我接了你姐弟二人回去。我见姑父身后事已了,便想问你们何时方便动身?”

闰玦皱眉道:“老太太所请本不该辞,但表兄也知我姐弟二人身有重孝,应在老家守孝一年。故不好走开呀。”

贾琏道:“我朝体恤重孝之人,故将前朝服斩衰者定为一年,且不苛责在坟前尽孝守制,故而从礼法上讲,你姐弟二人随去京城并无不孝,且老太太也是长辈,也需你们代父母尽孝不是?”

闰玦故做认可点点头,但又皱眉道:“恐族中长辈不放。”

贾琏忙道:“此乃人伦天理,谁能多舌,我便与他分说一二。”

闰玦连忙安抚贾琏说:“我知表兄疼爱我们,但我与阿姊终是戴孝之人,当下你府中又正是大喜时候,恐冲撞了去。”

闻此贾琏也有些犹豫,但又念及老太太的心思,便道:“你们莫要多心,都是老太太认可的,哪里会又什么冲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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