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复苏
沉寂的复苏
噗!
马蹄落下,碾碎死寂,溅起黄褐尘烟,黏在澹台霜干裂渗血的唇上。
铁锈味、绝望味。
继续深入,才开始体会砾守用恐惧颤抖的声音描绘过的地狱——鬼哭戈壁。
她正亲身品尝着每一粒沙砾的恶意。
大地被撕裂出巨大的沟壑,像干涸巨兽狰狞的喉管。
扭曲的植物呈现病态的紫黑或灰绿,叶片蜷曲成爪,散发着腐败与化学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滚烫的沙砾,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肺叶。
“那里白天…太阳能把石头晒裂…”
——他嘶哑的声音仿佛在热浪中扭曲回荡。
铅灰色的穹窿如同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只在正午吝啬地投下几缕惨白冰冷的光,没有温度,只有灼烧感。她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刺痛传来。手下意识按向腰间的水囊,那沉重的触感像是一种审判。
必须省着喝。
硬面饼需要用唾液慢慢软化,直到口腔麻木,才能艰难咽下。那一点咸涩,恍惚间,竟像是……像是背着他翻越山岭时,滴落肩头的滚烫汗珠。
这念头让她喉头一紧,被更汹涌的干渴淹没。
白昼,热浪扭曲视线,蒸发掉每一滴汗水,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刺人的盐霜。
但真正恐怖的,是夜晚。
“晚上…冰风能刮走魂魄…”
——他的警告如期而至。
当惨白的光晕消失,寒气便如无数冰冷的毒针,穿透所有遮蔽,直刺骨髓。她不得不寻找岩缝蜷缩,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抱着双臂汲取那一点可怜的体温。巨大的温差,无情地榨取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
危险,是这片死地唯一的“活物”。
“只有流沙和藏在沙下的…毒蝎群…比狼还大…”
——看!
岩石阴影下,一只拳头大小、甲壳泛着幽蓝金属冷光的毒蝎猛地弹出,尾针闪烁着淬毒的寒芒!几乎同时,沙地微动,一只皮肤与沙砾同色、复眼冰冷的猎蜥张开镰刀般的口器!
更远处,焦枯的巨木残骸间,隐约传来低沉的嘶吼,形如牛犊的恐爪鬣狗猩红的眼窝在黑暗中燃烧!
杀!
没有犹豫的时间。玉石寒刃出鞘的嗡鸣是唯一的应答。她翻身、闪避、格挡、劈刺!动作由最初的生涩迅速变得凌厉,尘封的武者本能被死亡逼迫着疯狂苏醒。刀光冰冷,斩断蝎尾,逼退猎蜥,惊走鬣狗。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尘,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紧张的胸腔。
颠簸的马背上,她不仅要顾自己,还要死死控住缰绳,安抚受惊的战马,利用一切地形周旋。
这马是她穿越死地的依仗,绝不能折在这里!
一种近乎固执的念头支撑着她。击退威胁后,她总会第一时间检查马匹,用手拂过它汗湿颤抖的脖颈,低喝几声让它镇定,甚至会从本就不多的清水中,再分出一点点给它。
“没事了。”
她声音沙哑,不知是在对马说,还是对自己说。
而真正让她心神剧震的,并非外界的爪牙,而是身体内部的异动。
十年玉室,经脉如冰封河川,内力死寂。
可就在这极限压榨下,在与死神搏杀后,在干渴与严寒的煎熬中……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暖意,竟在丹田死寂的冻土深处,艰难滋生!
昨夜,蜷缩在岩缝抵御严寒时,她尝试调息。
那丝暖意变得清晰了!像风中残烛,却顽强冲击着堵塞十年的节点!
刺痛、酸胀随之而来。
一个尖锐的念头同时刺入:若这暖意早几日苏醒…
…背着他奔命时,脚步是否能更稳?
…他滚烫额头贴着她颈侧时,是否能多渡去一丝内力,而非徒劳感受他生命的流逝?!
这“如果”像毒刺,扎得那暖流一缩,随即爆发出更不甘的涌动!
内息…在复苏?
昏黄光线下,她眸中锐芒乍现即隐。
不是喜悦,是冰川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冰裂声。
是破茧?还是毁灭前奏?
无从知晓。
这脆弱星火,仿佛正被这极致恶劣的废土、无处不在的死亡、以及她磐石般不屈的意志——那意志深处,埋藏着未能守护的遗憾和未尽的责任——共同捶打,硬生生在冻土核心凿开了一道缝!
停滞十年的壁垒,竟在这绝境上,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