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喧嚣与宁静
大婚的喧嚣与宁静
京城炸开了锅。
圣旨颁下,澹台将军与砾守亲王大婚的吉日一定。
亲王规制的婚典如同巨石砸进水面,激起的波澜席卷全城,是那份刚刚流出的聘礼单。
东市“清音阁”里挤得水泄不通。
“听说了没?将军府的聘礼单子流出来了!”
穿绸衫的张婶子压着嗓子,却让整个茶馆瞬间静了下来。
行商模样的女人急着追问:“到底都有些什么?亲王大婚,总不能寒酸吧?”
张婶子一拍大腿,茶水都溅了出来:“寒酸?将军送的是‘废土八珍’!全须全尾的八珍!”
满堂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废土八珍——那是活在传说里的东西,每一样都长在要人命的绝地。
一个缺了手指的老猎人哑声道:“血玉珊瑚?那玩意长在熔岩毒蜥王的老巢里!指甲盖大小,就能换一座繁华绿洲城!”
药铺掌柜接话,眼睛发直:“九心菩提子!死亡沼泽中心千年一熟!古籍上说,服一颗百毒不侵……这真是人能拿到手的?”
“还有呢!”
张婶子声音都劈了,“雷击阴沉木、千年石髓、幽冥鬼菇、地火金莲、虚空星砂、不腐龙涎香……将军这是把废土凶兽的老巢全端了吧?”
茶馆里死寂一片。这份聘礼,足以让任何一国之君艳羡。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说书先生突然起身,声音发颤:“单子最后两样——‘活着的深渊萤火’、‘凝固的时间沙漏’!礼部那帮老学究查了三天三夜,翻遍典籍也没搞明白是什么!陛下早朝亲自问,将军只回四个字:‘机缘所得’!你们是没瞧见,太女殿下激动得差点从御座上站起来!”
“活着的萤火?凝固的沙漏?”一个书生喃喃,“这听着就不似凡间之物……”
窗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夫郎捏着绣帕,眼圈微红:“什么机缘!将军就是个闷嘴葫芦!当初一声不响就走了,留下殿下受了多少罪!要是早知道她是豁出命去废土深处寻聘礼,哪还用得着……”
这话引得不少年轻男子点头,纷纷看向将军府方向,眼神里混着同情与嗔怪。
“所以说,亲王殿下真是天底下头一份的贤惠人,”一个胖妇人接口,“将军府里如今专门给从大荒带回来的疤脸她们划了个独立院子。那个叫胖婶的天天熬‘十全大补汤’,味儿浓得哟!小雀儿满园子扑蝴蝶,影一影二影三就在边上看着,影二还用自己的针给小丫头射树上的果子玩!”
话题立刻偏了,众人议论起将军府里那些“藏龙卧虎”的人物,语气里满是敬畏与好奇。
大婚当日,盛况空前。
京城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
从皇宫到将军府的道路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女帝銮驾亲临主婚,太女笑容满面陪同在侧。各国使节、宗门长老、世家掌舵人云集,贺礼堆积如山,却都在那份绝世聘礼前黯然失色。
礼乐喧嚣,仪仗威严,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然而,就在这片沸腾喧嚣的风暴中心——亲王府邸最深处的洞房主院,却存在着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极致的宁静。
所有外界的声浪都被高墙、庭院布局和一层无形屏障隔绝在外。
这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红烛高烧,暖光在红色帷帐上跳动。
澹台霜坐在铺着厚厚锦被的婚床边,已褪去沉重礼服,换上一身轻便大红常服。墨发披散,洗去了威仪与冷硬,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她的脊背依旧挺直,但紧蹙的眉心泄露了倦怠。
被无数目光灼烧,被繁琐礼仪磋磨,这种消耗远比搏杀凶兽更令她心力交瘁。
此刻她灵魂深处叫嚣的,唯有绝对安静的抚慰。
砾守亲王静静坐在几步外的窗边软榻上。
他也换下了华丽礼服,一身同色系柔软常服。
烛光勾勒着他大病初愈后苍白的侧脸,但那双眼睛清亮如山涧寒泉,专注而温柔。
他没有靠近。
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任何细微触碰,于她都是负担。
房间里只有烛芯轻微的噼啪声,和窗外被过滤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模糊喧闹。
砾守的目光始终落在澹台霜身上。
他看见她眉宇间的倦色,看见她无意识蜷缩又松开的手指,看见她眼底对寂静的渴望。
他什么也没说。
只擡手,无声地关紧了那扇面向最热闹前院的雕花木窗。
厚重窗棂落下,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嘈杂。
然后他拿起手边白玉小壶,无声倾注。清冽微甘的安神花露注入玉杯,淡雅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至澹台霜那侧的桌沿。
做完这些,他收回手,重新安然坐好,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凝视她。
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沉默守护这片净土。
没有言语,没有靠近,没有殷勤。只有这些细微精准的举动,无声宣告:我在这里。外界的喧嚣与你无关。
这片宁静,完全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