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京的喧嚣
归京的喧嚣
食肆角落的死寂被一滴落下的血珠打破。
澹台霜的指尖,又有一滴血滴在毛毡上,晕开一点暗红。
她缓缓擡头,目光里带着刺痛与罕见的脆弱,望向那双为她燃烧的眼眸。
她极轻地点头,伸手悬在砾守受伤的左腿上空。一股精纯而冰冷的内息缓缓渡入,不再是刺骨的寒,而是如细雨般包裹住破碎的肢体。
砾守猛地一颤,眼中火焰骤亮,喉间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叹息。
“回家……”澹台霜的声音嘶哑低沉,“我们……回京。”
回京的路,砾守躺在铺着厚毡的板车上,由澹台霜亲自拉着。
她的步伐极稳,速度极缓,避开所有颠簸。
废土村姑四人组在前开道。
疤脸姐挥舞着砍刀咋呼:“都给老娘精神点!给将军和殿下开道!”
胖婶背着巨大的行囊,忧心忡忡地看着砾守苍白的脸:“将军,停下给殿下灌点俺新熬的土蜥蜴汤?热乎着呢!”
小雀儿围着板车打转,掏出烤焦的地薯小声问:“殿下,饿不?”
牛二妞还算安稳,偶尔递上醒神的草药。
外围是三道沉默的灰影。影一目光如鹰隼,锁定每一个潜在威胁;影二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击落突袭的秃鹫;影三力大无穷,单手碎开拦路巨石。她们的存在让野兽流民本能远避。
砾守在高烧中昏沉,每次睁眼都能看见那道沉默拉车的身影。
他贪婪地描摹着她的侧影,不敢多言。
京城巍峨的城门在望时,消息早已传遍朝野。
金銮殿上,女帝指尖轻敲龙椅,审视着风尘仆仆的澹台霜。
她粗布旧衣,碎发垂落,周身煞气敛至极致,只余沉寂。
“爱卿辛苦了。”
“分内之事。”澹台霜单膝点地,“殿下重伤未愈,请陛下恩准其暂居臣府中。”
女帝目光转向砾守:“朕的皇儿受苦了。”
砾守挣扎欲行礼,却被澹台霜一个眼神制止。
她微微侧身,挡住女帝部分视线,代他行礼。
女帝眼中深意一闪:“爱卿劳苦功高,当重赏。你与皇儿之事……满城风雨,爱卿意下如何?”
澹台擡头,眼神清澈:“臣之私事,不敢劳陛下费心。但凭陛下与礼部规制。”
太女适时上前:“母皇!澹台将军乃国之柱石,此等良缘关乎皇家体面!儿臣恳请赐下盛大婚典,彰将军救驾之功,全皇弟痴心!”
女帝轻笑:“准。礼部拟旨,择吉日完婚,亲王仪制,务求隆重。”
“陛下圣明!”
圣旨一下,京城沸腾。
当澹台霜拉着板车穿过城门时,长街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喧哗。
“快看!殿下果真在车里!将军亲自为他驾车呢!”
“将军!是将军拉车!”
“殿下伤得好重……”
“将军可不能再跑废土深处去了!”
有妇人挤到街边高喊:“将军!为殿下多保重啊!”人群响起一片含着笑意的附和。
旁边有人打趣:“张嬷嬷,您年轻时若有殿下半分胆色,追着心上人去废土,说不得也能讨位将军回来?”
周围顿时爆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更有年轻男子们聚在一处,望着马车低声议论,语气满是羡慕:“砾守殿下真是我辈楷模……竟真能打动澹台将军。”
“谁说不是呢!日后若能得妻主如此相待,便是少活十年也值了!”
车驾行至城门处,速度稍缓。道旁茶肆里,几个文人打扮的女子也在摇头晃脑地点评。
“虽于礼制稍显逾矩,然真情动人,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正是。将军功勋卓著,殿下情深义重,恰可彰显我大凤朝女子刚毅、男子柔韧之美德,实乃天成佳偶!”
喧嚣声、议论声、笑闹声汇成一片,几乎要掀翻京城的天。直至车驾缓缓驶出城门,那热烈的声浪似乎还在身后久久不息。
疤脸四人组闹得欢腾。
东市口,疤脸姐弄来披红挂彩的角犀,敲锣打鼓游街;胖婶在西坊酒肆吼起跑调的废土战歌;小雀儿在将军府前堆满“贺礼”,挑了一根来自荒原的细长藤,天真地喊:“这个,给殿下捆将军用!”
三道灰影如影随形,默默化解着每一次可能的骚乱。
将军府内,喧嚣被高墙隔绝。
书房中,澹台霜端坐案前,对着堆积如山的礼单流程,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