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富贵平安（一）
第65章富贵平安（一）顾良喝了不少，看看天色已晚，便告辞出来，顾立明已在前头等着他了。此时宾客都已散尽，两人坐上马车回顾府去，街上静悄悄的，已没有一个行人。
顾立明似乎喝得比顾良还多，平日里他不太爱说话，待马车行了一会儿，却突然开口道：
“你今日来得晚，没瞧见你慕世伯写的‘平安’两个字。”
顾良笑道：“慕世伯不是常写的么，我从前见过的。”
“书法一事，日久见真功，你慕世伯这些年越练越好，今天写的这一幅尤其好……”顿了一会儿，又露出个嘲讽的笑意，“你慕世伯爱极了这‘平安’二字，因此才年年写，还要张挂在家里，可惜总有那没眼色的人，非要开口去求，平白惹他心里不高兴。”
顾良知道他在说什么，熟悉慕鸿的人都知道，他若写别的字，求去尚可能，唯独每年这“平安”二字，谁也别想拿走。那些求字的大多不是慕鸿手下，因此不知，好在近年来慕鸿脾气好多了，也不计较，若换做年轻时，恐怕少不得跟人翻脸。
顾良颔首而笑：“慕世伯写这两个字，为在祈求家宅平安，自然不肯被别人拿去。”
顾立明没说话，半晌却又忽然喃喃道：“平安平安，岂知这平安二字，写来简单，却最是难得。”
顾良听他话里有话，便也不答，等他继续说下去，顾立明喝得醉眼朦胧，又迷糊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三十年前，有一户官宦人家，本来家宅和睦，忽然有一天，被人告发谋反，先帝得知后大怒，责令满门抄斩，全家上下几十口人悉数死难，没留下一个……那家里最小的女儿当时才三岁，小名就叫做‘平安’。”
顾良一愣，没想到酒后闲语，却牵扯出这么一段陈年旧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你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顾立明苦笑一声，“还记得你没了的二姨娘么，她小时的乳母，后来也做了这个‘平安’丫头的乳母，还为这事受了牵连，给流放到西南去了……”
顾立明叹了一声，似是想起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车窗外瞧了半晌，又喃喃道：“算算日子，你二姨娘也没了好些年了……”
父亲和二姨娘幼时相识，虽是姨娘，却情深意笃，只可惜二姨娘命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人孩子一齐没了，父亲也因此难过了许多年。
顾良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想起了二姨娘才说到这事，既然跟二姨娘有关，也就难怪这样陈年往事里一个小丫头的名字，他都能记得这般清楚了。
笑了笑，正要劝慰几句，却见顾立明忽然正色，眯眼又道：
“名叫‘平安’又如何，到头来还是不能平安——良儿，爹爹告诉你，三十年前，那其实是一场冤案！”
顾良登时一愣，心中一沉，但看父亲神情肃然，眉头不禁皱起：
“您喝醉了，父亲。”
顾立明晃晃手：“我没醉，我……”
“父亲，莫要再说了！”
顾良抬眼瞟了瞟外头，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黑沉沉的夜色，和悬在车前的那盏明暗不定的灯笼。
顾立明瞧见顾良有些紧张的神情，酒也立刻醒了些，想到自己刚才所说，不由闭了嘴。
他今日似是喝的太多了，这事竟也能脱口而出，若换成醒着的时候那是决计不敢的。可即便是醉话，若真的被有心人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父亲，您醉了，且靠着歇息一会儿吧。”
顾良拿来软垫，给顾立明垫在后背上，顾立明便顺势躺了上去，父子二人互相望望，都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再开口。
快到顾府时，顾立明忽然直起身来，悠然一笑：“到家了，难得我的今日兴致好，就再给你说个闲话罢，也是近来朝上流传的一件奇事。”
顾良点点头。
“有一位姓范的同僚，与我是同年进士，当初在京城时，我与他交情还不错。后来他调去了外地，多年没见，前些日子又调回京城，升至五品左司郎中。”
一听姓范，顾良心里不由一动，望向父亲，顾立明接着道：
“事情就出在他们家。他家有个小女儿，今年十三岁了，整日调皮顽劣，本来和正房夫人一起住在老家旧宅，前些日子范郎中新买了宅子，便都接了过来。而这新房之内，却已有了一个三姨娘，怀胎几月，恃宠而骄，看那二姨娘不顺眼，竟想了个毒计。她在自己的安胎药里下药，意图嫁祸二姨娘，却不料被那小姐识破，竟给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还有这事？难道……顾良心中越发疑惑，却仍不发问，看父亲还说些什么。
“那范郎中一时失察，信以为真，便责骂了她一番，关了禁闭。谁料这小姐性子太烈，竟一气之下，趁着夜色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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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颇符合她的个性，听到这里，顾良眨眨眼，皱起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
“你说京城这么多官宦人家，哪里出过这样的事？范郎中本也想瞒住，却奈何遍寻不见，只好报告了知府，这事就这么传开了，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
话说到这，顾良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了，至于那范小姐此刻现在何处，他也早已猜到了九分九，但却还是淡然而问：
“那这范小姐可找到了？”
“找到什么？找了近一个月了，还是一点音讯也无，我前些日子见到范郎中，竟瘦的不成样子了！他说若再找不到，知府就要派人出城去找了，你说一个小小的女娃娃，能跑到哪里去？当着他的面，没人敢说，可如今这情形，只恐怕——”
顾立明没有说下去，话里意思却已明显，只怕那失踪的范小姐遇到了歹人，此刻遭了毒手了。
顾良回想当初在小镇遇上她时，她也是傻乎乎地上了人家的车，险些被卖去。而这一次情形稍好一些，听慕景诚说，二小姐慕静雪如今正时时要她陪在左右，想来一时半刻她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