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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后,恨相逢(二)

从别后,恨相逢(二)

“我知道,但总忍不住想,现在这一切是不够,还是过了?按理说,我应当将齐王与李氏的所作所为报给官府,由律令公平裁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得多么好听,但他们身份特殊,甚至那位九五至尊也参与其中,就算报给官府又能如何?况且他们做的恶,有许多已没了证据,我要怎样做,才算是正确的?”

赵祾闻言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如何同我说,才道:“律令与度量衡类似,只是用以衡量惩戒的尺度。然而世间恶行无数,律令又怎能穷尽?更何况律令皆由人立,既是人的法令,又如何能说是完全公正、不失偏颇的呢?

“赵姝从前觉得我已足够不像江湖中人,这样看来,怀柔,你比之我,更加不像。江湖中人只求个潇洒恣意,又不断案,真要思虑起来,岂不没完了?怀柔,你这样无异于自苦。”

“我明白。”我苦笑了一下,“但是我忍不住。”

“怎样的人,也值得你想这么多?他们使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可没像你这么良善。”

我回过头去瞪他:“赵祾,自从阿淑骂过我之后,‘良善’二字如今在我这里可不算什么好词了。”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于是也讲了个笑话:“难道你要立誓,从此之后当个恶人吗?”

我不领他这份情,继续盯着他:“若我说是呢?”

“不会,你心中也不见得真认为良善是坏事,你只是嘴硬。”

见状,他的笑也收了起来,拍了拍我的头:“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你身边的人,已决定了你不会如此。圣人教人向善,是因为在大多数时候,作恶的后果更加难以承受。还记得我说的吗?醴京才是全天下最不正常的地方,如今既已远离了那里,温柔良善也没有什么坏处,不必强求变化。

“你待他人好,他人便也会记得,日后回报你同样的好。只是要记得明辨是非,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之前说过,武学功夫并非唯一的自保手段,眼下你已做得很好了,怀柔。”

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罪王世子的未婚妻……就是方氏,可有消息?”

“方侍郎怕受牵连,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至于齐王那边,已无暇顾及一个还未过门的媳妇。听闻最后一次有人见她,是在九芒山官道上,她与一男子同乘一骑,那人若看面目的话,好似之前是方府的琴师。”

我惊讶于赵祾的消息怎会如此详实,他笑了笑:“之前的那位来送信的蔺皖,后来我专程查过,原来是化用了方小姐的闺名,后来又偶然听闻方小姐原先同府里的琴师交好。她既冒险给我递了消息,让我能够及时救下你,我便专程向太子殿下求过情。怀柔,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大抵是相互的。”

我心下一暖,为方小姐,更为赵祾,不禁莞尔:“你说得对,我很幸运,遇上的大都是好人。”

赵祾听闻我的话,知道我这下心里多半已不郁结了,遂抻了个懒腰,向后一靠,半躺下来。

他今日穿的是靛青的袍子,堤上的杨柳也正是漂亮的碧绿颜色,阳光穿过柳条,在他脸上身上投下婆娑的影子与金光。若不是在外面,我想我会亲吻他。

我当然知道仅是温柔良善是不够的,金刚何为努目?菩萨何为低眉?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霹雳手段与菩萨心肠对于上位者来说向来缺一不可,但我若不做上位者,只是安于现状,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父母、兄姊与赵祾皆给了我这样的底气。

上天待我至幸。

船夫是个有眼力见的,大约是见我们说的差不多了,便带着两壶雪泡豆儿汤回了船上。

我正觉有些燥热,这倒解了渴。心下松快,所以也有了心思同赵祾玩闹。树上柳条柔韧,我择了一枝,编了个柳圈,又随手自堤上折了些花,配在上面,向赵祾头上戴去。

他不反抗,只是笑,反而低下头来配合我。

船夫见我面色不再凝重,一面乘凉,一面同我搭话:“大男人戴柳环,这是啥意思?”

我回道:“在我家那边,戴柳可以辟邪祈寿,不分男女的。”

“真的假的?”他闻言,也给自己折了一枝,草草编了个环,戴在头上,又自豪地向我们展示,我和赵祾都被他逗笑了。

赵祾意有所指般地道:“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点点头,示意我都听懂了。

再后来听见姬天璇的消息是半月后,荆台城的形势已完全控制住,需要住在医棚里日夜照看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我才替人施了针,准备到棚外歇一口气,便听见外间两三个赵氏的族中子弟围作一圈,津津有味地聊着什么。

我本无意偷听,但为首那个眉飞色舞,倒像个说书的一般:“……闻说那小郡主疫病方好,不知为何,便疯了一般要找镜子,府内上下见拦不住,只能递出去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她才向那镜子看一眼,便见一张红斑遍布的脸,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日子府里连一面镜子也瞧不见。

“但姬氏却不信这事实,又让下人搬了数面镜子到她屋里,直将屋子里摆的像是卖镜子的商铺一般。每面镜子,不论大小,上面都映着同一张可怖的脸。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出声问道。

其中两人闻声回头,见是我,脸便白了。

那个讲故事的大概还在兴头上,很是兴奋有人捧场,还未转过身来,便先嘴快道:“她同她那娘一样,疯了。嘿,我就说恶人自有恶报,都说天道好轮回……”

待到那人终于回过头瞧见了我,嘴里的话吓得吞进去一半,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咬到了舌头。

我迤迤然地朝他们走近几步,问道:“我依稀记得你们家主之前便立过规矩,不许妄议天家,就算有人如今已是庶民,亦不可。有这件事吧,赵宣?”

“有的,夫人。”方才还得意忘形的赵宣已有点傻了。

其中有个男子打了个寒战,猛然醒过神来,上来便立刻向我深深一拜:“夫人,我们也不是故意说起此事,还请您莫要向家主提及此事,否则我等恐被逐出赵氏。”

我朝他挑了挑眉,问:“你也知道赵祾罚得很重?”

我眼见着那人额上渗出滴豆大的冷汗来,觉得自己恐吓得也足够了,便道:“你们自去邢管家那里领罚,今日事我就当未曾听过。”

他们见状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我又道:“赵宣,你随我来。”

他脸色才缓和些许,听到我这话,面色又较方才更白了。

我沉默地沿水渠走着,赵宣心惊胆战地跟着,他恐是头回这样害怕我,落后我老远,也不像往日一样有心情同我说笑,气氛一时非常凝滞。

我正思忖如何开口,他倒先等不及了,忍了半晌,突地向地上一跪,决然道:“赵宣触犯门规在前,夫人要罚便罚吧。”

这阵势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正见他视死如归的神色,便觉得这人真是倔得很。

我只能暗叹口气,继续摆出那副架势,同他道:“你便说说,我为何罚你。”

“家主和夫人大人大量,不计较姬氏与李氏造过的孽,还专程立了门规,好让弟子们警戒,但我身为家主和夫人的近卫,却带头触犯门规,该罚。”他的声音板正,可能是怕隔墙有耳,知道我介意,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但听他语气,仅是在干巴巴地陈述门规,我便知道他没有真的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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