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五是去医院复诊的日子。
我刮了胡子,换了干净的衬衫和外套,坐一个小时的173路车去市一院。
赵医生很亲切,笑着跟我打招呼。
在患者中,我应该算是他的老相识了。他给我沏了茶,慢慢聊我的病情。
从各次的体检报告来看,我的身体状态一直在好转。虽然他对我的病还是找不到最佳的治疗手段,但是相信继续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差不多痊愈。而且,他提到日本有个患者和我得了相似症状的病,也许对那个病例的研究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启发。
“那个人也是在30岁左右忽然得了这样的病。在日本,也是首例。3年了,一直通过吃药来控制。我已经和那边的医院取得了联系,他的主治医师把医疗记录还有用药情况都用邮件发给了我。现在那个人不用西药了,主要靠喝中药调理。”
我喝着茶,不知怎么地,注意力就是集中不到他的话上。
他的办公室窗口,放了一大盆金桔树。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树叶上、半黄半绿的果实上,亮得夺目。每当我看向赵医生,视线都会不自觉地投到他身后去。我忍不住想象这金桔的味道,应该是清甜的外皮,裹着酸掉牙的果肉。把它们采下来,裹上一层糖浆,做成糖葫芦,应该会很好吃。
赵医生说他要根据我的情况,改变用药,减少西药的量,增加中药的比重。“还是中西医结合好啊,屠呦呦就是结合研究中药和西药,得了诺贝尔医学奖。”
我回过神来,表示赞同:“有道理,有道理。我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一定会痊愈的”。
“你还去公园里种花吗?”
“去的。不是种花……是除草。”
“哈哈,我记错了。”他叮嘱我,“呼吸新鲜空气、看看水鸟什么的,对养病也是有好处的。不过如果除草太累,你还是辞职比较好。”
“好的,我会把握好度的,谢谢。”
赵医生填完病历本,转向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打字。他今天穿了一件姜黄色的毛衣,在白大褂里面。这个颜色很适合他,哪怕只是领口露出的这一小截,也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色比往日更好。
他打字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看着这样的医生,会让患者感到安心。
听蒙蒙说,他是这个医院的副院长之一,是声名远播的专家。记得当初我来这里找他看病,还是通过蒙蒙介绍的。
他打完了字,舒了口气,把病历本递给我。
“还是一楼药房取药。”
“对了,我不太会煎中药……能教我一下吗?”
“放心吧。药包上面都有标出煎法的。”
“好的。我会照做的。”
“下周五我要去上海参加会议,你周六来吧。”
“嗯,那我周六还是这个时间来。”
“平时要是身体不舒服,记得打我电话。”他不忘跟我说。
“好的,谢谢赵医生。”
“不客气。下周见。”赵医生微笑着说。他向我挥了挥手,跟我说走的时候叫一下门外等着的病人。
从赵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我在外面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楼下病人和护士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医院门口放了两盆巨大的铁树,一动不动地沐浴着阳光。
门后自动挂号机旁边,站了几个穿红色工作服的志愿者,帮助老年人学习使用市民卡自行挂号。
一切还是和平常一样。
往前走到底,向左转进去,就是蒙蒙的办公室。
和赵医生办公室外面的情形不同,这里没有一排排坐着等被叫号的病人,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椅子。
风穿堂而过,从等候室的南窗吹进来,从北窗吹出去,医院的绿窗帘被吹得飘了起来。
看来是个清闲的午后。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她不在。
另外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医生在那里坐班。
那人一看见是我,就说:“许蒙今天被派去二院了。”
我走过去,从拎的袋子里一把抓出三个山竹,又拿出一盒泡芙,放到他桌上。
他推了推眼镜,问我这是做什么。
我说:“这些送给您。您看,我带来的东西,能不能麻烦您交给许蒙?”
“医生不能收礼。”
“我又不是您的患者,我们是……朋友。”
“那……好吧。”
“太感谢了。”
他没有碰桌上的东西,直接从我手里接过了那两大袋东西。他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橱柜前,把它们放到了写着“许蒙”的那一层。
“她明天来上班的时候,我会跟她说的,你放心吧。”
准备离开前,我又跟他说了一次谢谢。这次他露出了笑容,抬起手跟我挥了挥,说了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