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都在你的预料中
一波波蒙古骑兵，从北城的宽大缺口处汹涌杀入。他们熟练展开包抄，分割，驱赶，射杀。
大街小巷到处听到铁蹄狰狰，战马嘶鸣，弓弦崩响。
一簇簇锋利的箭簇，一片片冰冷的刀光，在寿州城内鸣啸，飞舞。
城中哭嚎惨叫，如决堤的洪水，在全城各处激荡而去。一切如末世降临！
寿州的守军早已被蒙军的投石机吓得丧了胆魄。
可是，在蒙军屠城凶名的刺激下，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挥刀而上，在城内和蒙军展开殊死搏杀。
蒙军冲入城中的骑兵太多。举目所见，俱是腥臭的的战马，狰狞的刀箭。
蒙古骑兵前锋和宋军交战，后面的士兵则将一根根火把，丢进百姓的屋中。无数百姓哭喊着冲出火光冲天的家宅。
蒙古人像驱赶羊群一般，用刀枪和弓弩，将惊恐万状的百姓向城中驱赶，所有想摆脱蒙古人驱赶的人，都被弓弩射杀，被刀斧砍倒，被马蹄踩死。
为了夺得生路空间，百姓们拼命躲避，顺从蒙军的驱赶，向城内死战不退的宋军涌去。
宋军在朝请郎的带领下，正在列阵抵抗，就看到无数百姓炸窝似地冲过来。
朝请郎大惊，指挥着士兵拼命驱赶蜂拥而来的百姓，防止自己阵型被冲垮。
可是，蒙骑不断在后面射箭挥刀驱赶，百姓恐惧之下，无视宋军的驱离，拼命往前挤。
轰的一声，宋军的军阵被冲垮了。没有阵列的步兵，就是骑兵的靶子。
朝请郎只得带着士兵后退。可是，他们的后退，造成了一股庞大的溃败洪流。
这股洪流被疯狂的百姓裹挟着，挤压着，分割在一条条狭窄的巷子里，他们悲愤地看到空中出现的一波波箭雨，绝望地承受着被屠杀的悲剧。
在蒙军箭矢肆无忌惮的攻击下，各个街坊小巷的地面都叠加着的尸体。有宋军，也有百姓。
这一战，算不是战斗，除了蒙骑刚冲入城中，宋军与之有过零星的交手，剩下的时间，就是宋军被大量百姓冲击着，无法与蒙军作战，手握着刀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困住，被射杀。
蒙军一如既往地驱赶百姓冲撞对方的军队，最后屠了全城的百姓。
寿州城十万军民无一存活。街头巷陌，尸横遍地。
流淌的鲜血，如同夏日暴雨后的积水，淹没到脚背。
寿州城被蒙军屠城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出去，周围的小城就如被雨水打湿的泥巴地，被蒙军的铁蹄一个个踩踏失陷。
直到八月底，安丰（今安徽霍邱）守军在城外和前来劫掠的蒙汉军发生了遭遇战，抓住了几名俘虏后，才得知寿州城及周围五个县都沦陷，急忙全城宵禁，加强防守，并向光州告急。
永盛二年（1274年），九月。
这个月是胡家喜气洋洋的一个月。留在东宁府的王允熙和惟康纯子先后诞下一男一女。
这个月也是贾似道愤怒的一个月，淮南西路的守兵没有按照命令，让蒙古进入辖区，居然和对方打起来了，而且还被打败了，丢掉了寿州及周边几个县！
这事情在胡璘的意料之中，却超出贾似道的预料。
贾似道大发雷霆，一边派陈宜中前往福王府，通过赵与芮向蒙古人解释。一边派人去淮南西路，捉拿制置使应节严及一干人等，入临安问罪。
去淮南西路问罪应节严的人，是谢灵风。
谢灵风新近被贾似道提拔为正六品枢密院承旨，接了这个差事，兴奋异常。
他觉得自己投到贾似道门下，实在是此生最明智的做法，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趟差事办好。所以，接到差事的当天，他就急三火四，带人骑马赶往光州。
结果，当他忍着首次长途骑马而两股摩擦糜烂的皮肉之痛，龇牙咧嘴地宣读完圣旨，亮出金牌，就看见应节严居然站起，还无礼地高声喊了一嗓子。
随后，府衙外甲胄叮当作响，有军汉抽刀冲入，同时传来脚踩弓弩上弦的咯吱声响，十多名军汉举着弓弩跟了进来。
得了宣旨拿人差事的谢灵风这一路走来，虽然骑马遭了不少罪，但是心里还是十分兴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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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拿人，是何等快哉。拿的又是二品大员，是自己往日里正眼都不敢看的人物。这让谢灵风忽然有种掌握上位者命运的荣誉和得意。
一路上想着这等风光，意淫着应节严匍匐在自己脚边，磕头如捣蒜，畅想着对方拿出万贯家财给自己，祈求自己手下留情，谢灵风睡觉都笑出声来。
可是，他哪曾想，应节严听完圣旨后，蓦然扶腰站起，脸上连一丝冤屈辩解的表情都没有，神色悲愤，只有噬人的怒火。
然后，谢灵风就听到对方下令，让军汉们将自己等人围了起来。
“应节严，你已是戴罪之身，勿要自误。”谢灵风哪里见过被人持刀提弩围住的场面，色厉内荏地大叫着。
应节严听得圣旨中的言语，心已凉透，对自己何去何从，也拿定了主意。
他不去理会谢灵风惊慌的叫嚷，嘴唇颤抖着，对身后跟着自己一同站起的罗黄裳说道：“罗将军，你去……办理朝将军和寿州阵亡将士后事吧，这个假传圣旨的小人，我自会处理。”
谢灵风闻言，大吃一惊，怒斥中带着辩解道：“住口，本官身负恩相之命，你等违背宋蒙协议，擅动刀兵，挑起争端，圣旨上说了，寿州守将及兵卒均是逆臣贼子，你等还敢为他们办理后事，真是好大的胆……”
谢灵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随即下颌传来剧痛，腹部被大力踹中，倒飞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罗黄裳卸下了谢灵风的下巴，抬起一脚将对方狠狠踹到在地后，掸了掸衣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口恶气，转身冲应节严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应节严抬手向外面比划了一下，七、八个军汉提着腰刀，凶神恶煞般冲过来，将抱着肚子在地翻滚、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的谢灵风，及其随从拖了出去。
眼前一片清静，应节严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化为无尽的哀伤，转身见王茂明，他摇头叹道：“都在你的预料中。你可是得意？”
王茂明连忙躬身，神色凝重，拱手道：“都是老大人心怀社稷，情系万民，怜惜……为国死难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