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中路军（四）
“赤秃哥和茶罕章干的不错！”脱忽站在北侧的山坡上，看着远处无法移动、如同一条死蛇的船队，忍不住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可是那些胆小的汉人，都躲在船舱里。不上岸，可不好办啊。”
脱忽身边的一个英俊青年提着弓箭，无聊地弹着弓弦，为自己没有被允许去赤木崖顶参加战斗而气恼。
他是脱忽的小儿子忽里台，是脱忽所有孩子中相貌最俊美的，也是脱忽最宠爱的。
“不急，绵羊要吃草总会出羊圈。”脱忽拍打着儿子的肩膀笑道：“敌人无法从船外获得水和食物，就不可能一直躲得住。只要我占据了赤木崖，那些走出船舱的汉人就是我们的猎物。”
“阿布（蒙语：阿爸），为什么要等他们自己出来，不能射火箭把他们烧出来吗？”
“烧？不不不。”脱忽摇动手指，笑道：“既然羊自己会出来，干嘛要拆了那些围栏呢？那些船都是宝贝，不说里面有多少东西，单是一艘船就能换百十头羊，哪能就这么烧了呢。”
“这么值钱？”忽里台瞪大眼睛，转头向般队看去，目光从之前的凶狠，立刻变成了痴迷。
六十艘大船在如银子般闪亮的冰面上，如同成千上万头绵羊，安静而温顺。
忽里台的目光移至到那艘位居中央的大船身上，觉得既然是头羊，就要严肃对待。
“那些人都去了中间的那艘大船，是要干嘛？准备开战吗？”
“那是他们的头船。那些汉人很狡猾，虽然他们没挂旗幌，但是山雀总是逃不过猎鹰的眼睛。”
“既然看出那是头船，我们只烧那一艘不就行了吗？”
“不，不能这样。我的傻孩子。那些船首尾相连，只要有一艘着火，被风一吹，处于下风的船只，就会一艘连着一艘地烧起来。那就太可惜了。”
“那好吧。”看着那些静止不动的船，不知为何，忽里台心里有些担心，甚至有些官怕。
不过，他相信阿布。他觉得阿布说的是对的。
山风呜咽，浮雪起舞。
雪雾中，忽里台发现河中冰面上的刺目波光晃动了，那些终究会属于自己的羊群，似乎动了起来。
忽里台伸长脖子，看见主船的船身在震动，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出现在甲板，一个、两个、三个……圆圆的东西越来越多。
忽里台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那些是什么，惊叫道：“阿布，汉人顶着盾牌出来了！”
一边叫喊，一边伸手过肩，从后背抽出一支箭纵马向河边冲去，叩弦，射出！
忽里台一箭射出后，南侧寂静的山崖上，传出此起彼伏的大声喝令，一时间，万箭齐发，从天而降，又是一波箭雨。
永盛军举着盾牌从船舱里出来，一个个前后相连，顶着箭雨跑到船舷处。
“笃！笃！笃！”
箭簇扎在船只的甲板上，射进桅杆和横杆上，由疏到密，声音也从极短暂的零星，突然调至嘣嘣嘣的急速敲打。
预料到蒙军的行为，永盛军出舱门的时候用盾牌相互叠加成穿山甲一般，从船舱延伸到船舷，形成了一个安全通道，护送各军指挥使返回各自船只。
头顶落下的箭矢太多，有箭矢穿过穿山甲狭小的缝隙射击通道里，有血从甲板上流了出来，却不知道中箭者的伤情如何。
崖顶上的蒙军无法从左右乱晃的盾牌上，看出永盛军的情况，他们只用不停地射箭，数个呼吸就将穿山甲射成了豪猪。
对于头顶叮当作响的箭矢，指挥使们并不惊慌，船身的右侧背对南岸悬崖，可以有效躲避箭矢。只要下了船，贴船身而行，就没有危险了。
果然，当他们翻过船舷后，落到船身的另一侧时，蒙军的箭雨悉数落在甲板和冰面上。
“这些狡猾的汉狗！”看着那只豪猪躲到了船身之后，忽里台甩着疼痛的手指，策马返回到脱忽身边，英俊的面容有些扭曲。
连续弯弓射箭，除非天赋异禀的哲别，寻常人顶多射出八、九箭，就无法叩弦了。
“准备吧，要开战了。”脱忽脸色凝重。
“什么？”忽里台闻言一愣，随后欢喜道：“出战了？太好了！”
忽里台连忙从箭囊中抽出几根箭，咬在口中，就听见脱忽下令。
“拔突儿！你领两百勇士和赤秃哥汇合。这支船队火器犀利，你们将人马带到北岸的树林里，敌人不发动进攻，就不要露面！”
拔突儿曾作为哈撒尔的亲军守护脱忽南征北战，如今虽然年过四十，却是勇武不减，在脱忽的军中颇有声威，算是脱忽手下得力干将。
得了军令，他抚胸躬身，随后策马飞驰下山，他的身后紧跟着分出两百骑兵，呼喝着朝山下驻防在林中的赤秃哥部队奔去。
脱忽眯眼远眺，看着南岸的悬崖，冲着神色焦急的忽里台说道：“忽里台，有两个去处，你自己选择。”
“是，阿布。”
“一是留在这里观战。二是带领两百人去南岸和忽察一起，保持对冰面上汉人的压制，防止汉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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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里台一怔，道：“既然开战，孩儿还是想和阿布在一起。〞
“那么你就留在这里观战。”
“儿子愿带兵去南岸！”忽里台一咬牙，带着两百骑向河道上游飞驰而去。
“大王为何要支走忽里台？”见忽里台郁闷地卷起一道雪龙离开，茶罕章不解问道。
脱忽微眯着眼睛，没有回答，只时扭头看看身后的三米多高的巨大苏鲁锭（蒙古军的战旗），似乎在欣赏其以往威风凛凛的浴血生涯。
茶罕章顺着脱忽的目光看去，心中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同时也明白了脱忽的心意。
有苏鲁锭的地方，就是主将站立的地方。汉人若是下船攻击，一定会选择敌方主将方向进攻。难道脱忽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把忽里台赶到对岸悬崖上去？
永盛二年，二月二十日。阳光在云霞中透出白花花的光，铺洒在滦河的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