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中路军（三）

“王指挥使的意见呢？”肖金荣打断沉默，看向一直盯着桌上简易地图的精瘦汉子王立。王立是黑发军的第四军指挥使，弓马娴熟，后来接触将军炮，对威力惊人的火炮情有独钟，专程去讲武学堂学习炮科，成为黑发军少有的擅长炮战的指挥使。

听弦歌而知雅意。肖金荣点名王立，众人立刻知道肖金荣的用意。

王立吸了口气，拱手说道：“用火炮无法攻击南岸悬崖上的弓箭手，但是打击北侧的树林没有难度。灭了北侧敌人，沿北岸去上游疏通河道，的确可行。”

见众人脸上露出轻松笑容，王立苦笑道：“可是，敌人隐匿在树林中。要想不下船，只用火炮扫平林中之敌，弹药的消耗肯定很大。若是在这里把弹药打完了，我拿什么去攻打上都和大都？”

感受到舱内气氛重新变得压抑，众将又陷入沉默，肖金荣暗自叹气。看来要打攻坚战了。

没有人发言，他这个主持会议的只好开口。他伸手松了松胸前的衣襟，沉声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不光要打，而且还要尽快打。你们能想出火攻，鞑子就想不出吗？”

肖金荣的话，立刻打消了众将举棋不定的心思。想象着无数火箭从悬崖上飞下，落在船撬上，所有人都悚然一惊。同时，也庆幸蒙古人没有用火箭来攻击他们。

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支蒙军的最初目的，是打算夺取船货。不到最后生死一刻，对方是不会发射火箭烧掉这些船橇的。

达成主动出击的共识后，剩下的就是如何打的问题。

陈叔似部的胡再遇皱眉道：“如果要出战的话，南面虽说是悬崖，但是也应有攀爬的山路，向上攻打，应该可行。只是在攀爬的途中，火枪不如刀箭便利。死伤率一定很大。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要选择北岸攻打。”

“北岸有一段地方的确开阔一些，但是，我们在低处，对方在高处，仰攻依然有些吃力，还需火炮先清障。”李元清看向肖金荣。

王立神色迟疑地摇头：“且不说耗费火药的问题。我们往林子里打炮，射出去的炮弹打在树干上，一定比打在敌人身上要多啊。”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说来说去还是个性价比的问题。毕竟他们的目目标是上都和大都。如果在这里耗光了弹药。那么攻打上都和大都时，他们的死伤一定会比受困在这里更大。

数秒后，老将陈叔似长吸一口冷气，沉声道：“甘蔗没有两头甜。战事紧急，容不得再思量。我黑发军请令，攻打南岸之敌。”

“南岸？”王立和胡再遇二人一惊，准备出口反对，却看着老将军决绝的目光，忽然有所意识，纷纷闭口。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回避了南岸，因为若是选择攻打南岸悬崖上的敌人，必然会给自己的部队带来极大的损失。

可是，若不拿下南岸，来自头顶持续不断的攻击，会令士兵的士气大丧。

万一对方以火箭攻击，那绝对是中路军难以承受的。

“我们黑发军归顺元帅时，就说了要为死难的袍泽，向蒙古鞑子报仇。”陈叔似目光炯然，神情刚毅，虽说老态难掩，却犹有虎威。

“实际上，我们去南岸，并非是一步险棋。”

“我们的棉甲比他们的皮袄坚固，我们的火枪比他们弓箭射程远，且更致命，即便我们狭路相逢，列队拼刺刀，也不是不能赢的。再说我们还有短管火枪和长柄霹雳弹。事情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糟。”

“老将军说的好。”肖金荣拍腿赞道：“就像山长大人所言，我军在战斗意志上还要磨炼。没有将军炮群压阵，就没有必胜的信心。这一点，不好！”

舱内众将闻言，纷纷低下头，面露羞愧之色。

只是极短暂沉默，李元清猛地抬头，拱手道：“末将不才，愿领兵攻打南岸！”

“不。此战要交给我黑发军。”陈叔似斩钉截铁地说道，见李元清还欲说话，摆手阻止道。

“解决了南岸，就是解决了我军被动挨打的局面。此战事关大局。”

“黑发军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而你们的士兵，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用火枪火炮喂出来的，没有与敌人面对面白刃厮杀过。勿要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陈叔似说这番话说得没有半分情面。倒不是看不起对方士兵的战力，而是发自肺腑。

有了火器之后，打仗似乎变得简单了。但是这也让永盛军缺乏了战阵厮杀的凶狠和铁血。

士兵没有面对面和鞑子博杀，没有看到鞑子头颅在眼前飞起，没有听见鞑子临死前的嘶嚎，就没有身临战斗的真实感，也难以形成钢铁意志和舍生忘死的勇气。

陈叔似话说都成了这样，李元清便不再争抢。他冲陈叔似感激地拱手一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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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没有人再说话，肖金荣便点头同意：“既然如此，就拜托陈老将军了！”

想了想，他卸下腰间的短管火枪和弹药包，递给陈叔似，“长管枪不方便山地战。我会命令我部携带的短管火枪全部交给你部使用，让你的攻击部队人手两杆，增加近战击发次数。”

自鞍山军器厂投产后，短管火枪得到大量产生。这种枪本是作为骑兵单手射击的制式装备。定型生产后，将领们都爱不释手，胡璘见状便给各级指挥使人手配备一支，作为配枪。

考虑到进攻大都的部队会经过蒙占区，缴获大量战马的可能很大，所以胡璘也让北、中两路军携带了大量短管火枪。

陈叔似闻言，苍老的面孔露出欣喜之色，连忙站起，拱手道：“如此，就太感谢大人了。我麾下儿郎必会因此一战克敌！”

王立、胡再遇和一直没有发言的方志才、鲁阳等人也跟着起身，向肖金荣拱手感谢。

肖金荣连忙站起扶住白发苍苍的陈叔似，环视黑发军众人，虚抬手臂：“陈老将军和诸位将军客气了，同是袍泽，不必见外。我部会先在北岸炮击，掩护你们南岸的行动。战后，我会为你部向元帅请功！”

肖金荣说的是“战后”，而非“战胜后”，虽然少了一字，意义却大不相同。

“一言为定！”陈叔似哈哈笑了起来。能为手下儿郎争取战功奖励，他自然不会矫情。

王立等四人则手忙脚乱地接受舱内将领递交过来的短管火枪和弹药袋。

随后，众人重新落座，详细分析作战细节，制定好作战方案。

讨论中，之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言语中，恢复了信心和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