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事不可为

如果说在淮水上，兵将晕船的情况还处于可控状态的话，那么十日后，进入黄海，郭侃的这支队伍几乎失去了战斗力。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出现了晕船的症状。郭侃也头昏脑涨。尽管他首次看到辽阔的、又白又亮的海面，内心激动，但是翻滚的肠胃令其无法兴奋起来。

运载三万人的百艘船只，在淮水显得壮观，但是进入大海，就看不出一丁点气势，即便沿着曲折的海岸线航行，海浪摇荡的船只的幅度，依然不是这支陆上雄军能够承受的。

船只在横向二、三十度的角度来回摇晃，在上下一、两米的空间颠簸，不仅让那些没见识过大海的士兵心神恍惚，更是把受惊的战马逼到了几乎崩溃的边缘。

马匹是可以在海面上运输的，但需要能抗风浪的大船。

比如宋国的马船，那种专门用来运马的海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船上有八个桅杆，比福船还大。

那样的船只在海上运马没有问题，可是用航行在内河的沙船运马，问题就大了。

船队只在海面上航行了一天，就有马匹不吃不喝，气息奄奄。第二天，就出现了死亡。

当士兵们肢解了死马，留下一些肥美的部位，充当食物，而把剩下的残碎的马骨丢进大海时，他们立刻发现自己干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鲜血漂浮的海面，引来了大批鲨鱼。

一开始，船队兵将们发现海面上出现了很多黑乎乎的、三角形的背鳍，感到惊奇。

身体不适的时候，如果有东西能吸引注意力，能一定程度地缓解眩晕的痛苦，所以，很多站在甲板透气的兵将都兴奋起来，好奇地盯着海面。

可是下一刻，他们的脸色变了。船只后面的海面突然像开了锅一样。

那些露出了三角背鳍的巨大海鱼，张开锯齿状的锋利牙齿，开始在撕咬着海水里的马尸。

另有一些被阻挡在圈外、没有抢到食物的鲨鱼开始在船只周围转悠。

士兵们将马尸抬出船舷丢进大海的时候，马血随着船舷流淌进海里，让船身也沾染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当海中的马尸片刻之间被分食之后，那些沾染了马血的船只遭到了鲨鱼群的攻击。

鲨鱼群翻涌着海水，冲撞着原本就颠簸的沙船，加剧了船只摇晃。

终于，有一个士兵立足未稳，没有抓住船舷，掉进海里，只是两个呼吸间，就被一群鲨鱼撕成了碎片，鲜血如红色的墨汁，快速在起伏的海面晕染来。

亲眼看着同伴被鲨鱼撕咬分食，同船的士兵们怒火中烧，他们大喊着将手中的长枪和箭矢射向鲨鱼群。

长枪和箭矢准确地射中了一条条刚把脊背露出水面的鲨鱼，尖锐的三棱枪尖深深地刺进鲨鱼的身体侧面，一股股暗黑色的血液从它们身上冒了出来。

鲨鱼们吃痛之后，原地翻了一个身，就想向深海钻去，结果被旁边嗅到血腥味的同伴一甩头死死地咬住，其他鲨鱼也蜂拥而上，大家一起咔哧咔哧将那几条受伤的鲨鱼，撕扯成碎片。

看到鲨鱼们自相残杀，分而食之，血浪翻腾，船上的兵将们都惊呆了，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凶恶鱼群。

受到那几名士兵扔出长枪、射出弓箭的启发，甲板上聚集的士兵开始攻击水中的鲨鱼群。

把长枪当做标枪投并不多，大多数是拉弓射向半露于水面的鲨鱼。进攻由一开始的杂乱无序，立刻变得有组织起来。

凶残的鲨鱼群最终对抗不了有武器的人类，即便有从远处闻腥赶来的援军，推波斩浪，前赴后继，也架不住如蝗的箭雨，一顿饭的功夫，郭侃船队周围的海面上，随波浮动着大量鲨鱼的尸体。

战斗令兵将们亢奋起来，把他们从晕船的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他们只在一开始损失了那名倒霉的士兵，此后，就完全是站在上帝的角度，一边倒的屠杀鲨鱼群。

这种掌控对方生死的感觉，让他们振奋，他们对大海的畏惧减弱了几分。

余下的行程，为了寻找这种杀戮的乐趣，打发无聊的时间，郭侃的船队甚至有意杀掉几匹萎靡不振的战马，丢进大海，然后弯弓搭箭等着射杀那些追随血腥味而来的鲨鱼群。

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射杀鲨鱼，不知不觉间，郭侃的兵将们克服了晕船的痛苦，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目光中又充满了战意。

一个晴好的中午，当船队进入到了胶东半岛的海岸线，遇到了结网以待的永盛军水师。

看到前方半里处，数十艘巨大的福船横在海面，每艘福船都打横着船身，拦住自己的去路，郭侃立刻明白对方是谁了。

是那支在迁民镇打败武卫军和真定、济南两路联军的汉人军队！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没有比群炮排射更响的声音了。

尤其是当那声音就在自己面前响起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被人在耳朵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头晕目眩，两耳轰鸣，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轰隆隆的炮声中，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了无数长长的东西，飞旋到近前，才发现是被一根铁链牢牢锁在一起的两个铁球。

是链弹！是那个奏章里写着奇怪的炮子！郭侃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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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陆地，郭侃会命令大家躲避，可是在海面上，除了眼睁睁看着天空密密麻麻的链弹泼水般的袭来，他毫无办法。

链弹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落下！

大多数落入海中，炸出冲天的水柱，可是也有小部分落在郭侃的船队中。

那些链弹的破坏力极其强大。一旦落在船只上，就是船身破碎，木片横飞。

沙船的抗击打能力，十分孱弱。原本是用来绞断船只桅杆，扯烂船帆的链弹，竟成了毁灭性的武器。

前一秒还完好的船只，下一秒就在炮弹的厉啸声中，支离破碎，甲板上拈弓搭箭的士兵，也在船身应声破碎的同时，断手断脚，血肉四溅，发出濒死的惨叫。

临近的一艘沙船被击中，听到蓬的一声巨响时，郭侃不自觉地抬臂护住自己的头脸，感觉身体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倒。

在亲兵的惊呼中，他勉强站了起来，发觉胳膊传来疼痛，低头一看，一根碎木片居然穿透了自己的护甲，插进了自己手臂。

他咬牙拔掉木片，看向旁边那艘被链弹击中的船只，主帆已经毁掉了一半，主桅杆正发出咯吱吱刺耳的断裂呜咽，向一侧倾斜。

一个士兵血淋淋的身体倒挂在瞭望台下的绳索中，脑袋已经没有了。

桅杆下方的士兵们惊慌失措，有几人被倒下的主帆和缆索缠绕住，尖叫着，用手中的刀斧疯狂乱砍，试图从桅杆倾倒的危险中爬出来。

但是，他们的速度跟不上主桅倾斜的速度，船身被桅杆牵扯着，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倒下，没入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