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与狼共舞（四）

和贾似道的会晤，是胡璘没有预料到的。和贾似道合作，更是令胡璘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他对贾似道此人有着不杀不足以挽救汉家江山的执念。

这种执念如同对善恶的明确区分一样，容不得半点妥协。

如果胡璘只是一名愤青，这个念头不需改变。

这种将历史的衰败归结到某一个个人身上，虽然，不是完全正确的。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损害汉家文明的蠹虫而言，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将其毁灭，都是不过分的。

可是，当胡璘不是作为个人存在，而是作为一个政治团体的领袖存在时，他对贾似道这类人的处理，就不能凭一时血气，而要考虑与自己领导的军政集团的利益相适应。

胡璘认为，如果自己和贾似道形成暂时的同盟，胡家被贾似道灭族的历史未必会上演，同时，平洋军将会得到更多的好处。

就目前的局面看，对胡家威胁更大的，是赵与芮。

当初赵与芮利用李长庚，图谋从胡家夺走会票业务时，胡璘就发现自己在宋廷内部的第一个敌人，居然不是贾似道。

尔后，赵与芮给儿子赵禥吹风，将自己调至淮南东路，给自己一个走马公事的职务。

调任自己的原因，胡璘当时没想到，如今将一些事情前后仔细梳理，他才意识到，当初赵与芮那样做，纯粹是将自己这个胡家会票的管事人扔出临安，方便让投入其麾下的李长庚大展手脚。

胡璘是京官，又是外戚，而且近些年办差得力，屡次受到上司的称赞，赵与芮不能随随便便将其踢走，只好拿出“走马承受”这样的体面官职，将其调任。

孰料胡璘去赴任之前，就在除夕夜把李长庚做掉了。

赵与芮将胡璘放在淮南东路，自以为那里是其势力所在，不会出什么纰漏。哪里知道李庭芝手下一个小小的钱粮官，却将他经营多年的钱粮之地完全葬送。

那个钱粮官去扬州求购粮食时，发现了他掌控的那几家粮商和蒙古人做生意，在赵与芮的授意下，钱粮官在扬州人间蒸发了。

结果，胡璘将此案作为上任的第一把火，一顿猛烧。

赵与芮经营数年的淮南粮仓一夜间全部倾覆。

赵与芮对此大为光火，为了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他派了亲信孙虎臣出任淮安知府。

一经调查，孙虎臣发现胡璘的嫌疑最大。

这一点，只要从事件的最终受益人是谁，即可看出。

事发之后，胡璘吞下了四大粮商的所有粮铺和粮仓。

于是，有了贾似道给胡璘看的赵与芮和赵禥两次谈话记录的那些内容。

胡璘交恶于赵与芮和赵禥，若是不抓住贾似道适时递来的橄榄枝，那么胡家被灭将会指日可待。

而和贾似道集团虚与委蛇，胡璘就能大大缓解来自赵与芮父子的攻伐，为自己腾出精力，开拓高丽和辽东赢得时间。

胡璘和贾似道商定，贾似道先支付五十万石的预付款，两个月，交付五十万石粮食。剩下的另外五十万石，交易时间定在五个月后。

回到胡宅，胡璘写了两封信，让胡忠瑞派人将它们送到崇明岛，再由彭天旭派人将它们分别发送到九州太宰府和耽罗岛，让东瀛和耽罗两地两个月内凑足五十万石，发送到崇明岛囤积。然后，由彭天旭以胡璘的名义出面，联系潘文卿，确定交付粮食的流程。

收到第二批粮食的预付款后，胡璘将粮食发送到崇明岛，仍由彭天旭派人和潘文卿交接，最后钱货两清。

交代好粮食之事后，胡璘去了父母房间。

碰巧胡显祖今日下值的早，胡璘便把和贾似道会面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胡氏夫妇听了儿子的话，心中惊疑不定。

他们不知道儿子如何能办好贾似道都做不了的事情。

胡夫人听说贾似道承诺以后将各部衙司的会票业务都交给胡记来做，极是高兴。如果胡家和当朝权相贾似道合作，胡家的生意又岂会有人敢触动？

三日后，潘文卿前来询问胡璘购粮一事，催促之意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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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璘和对方沟通了一下购粮之事，建议购粮不能只指望北方，周边其他地方也可以考虑，譬如东瀛和高丽。

胡璘的理由自然充分，首先北方是敌国，即便是从那里卖粮，也无法摆脱勾结沆瀣之嫌疑；其次，由于战争，蒙占区的粮食也不会富足，即便能想办法买到，数量也不可能达到贾相国的要求，而且价格必然不是临安的市价。

对此，潘文卿表示同意，并解释，当时说到北地购粮，实在是因为想不出哪里还能买到粮，如果胡璘能从其他地方购买到粮食，自然更好，如此一来，贾相国的清誉也能得到维护。

胡璘之所以要将购粮地和对方交代清楚，是有自己的考虑。

首先，他的荣昌钱铺需要保持和阿合马之间的信任。而在蒙占区购粮，必然会引起对方猜忌。

其次，潘文卿和孟荣认识，胡璘并不知道二人的交往有多深，也不知道贾似道和阿合马之间有没有自己的联系渠道。

如果有一天，贾似道出于某种目的，将胡璘和阿合马之间的交易大白于天下，胡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过完年，胡璘写了一封信，让胡忠瑞派人送往蕲州，交给知府管景模。然后离开临安，乘船到达扬州，拜会了上司和同僚之后，假模假样地上了几天班，又在杨胜、柳升、浅井有助和钟志奇的陪同下，视察了自己的粮仓和钱铺后，悄悄启程，返回高丽。

二月底，胡璘回到开京王宫。

刚和王允熙折腾地床板都要散架后，得到通知的宇文战、任长风、种喜儿、肖金荣、纪肃、秦风、钱超、许儒、王振宝、李世昌、洪文系、宋宗礼和朴伦等官员陆续赶来，聚在勤政殿，向胡璘汇报这几个月的工作。

胡璘认真听了各位的工作汇报，逐一做了点评。

在众人的工作中，秦风的一则信息引起了胡璘的兴趣：卓雄占领双城府后，建设兴南港，并擒获屯田总管府的斥候。

“那些斥候从柳树营乘船，沿着高丽半岛的海岸线南下。”秦风补充道：“屯田总管府的总管名叫洪茶丘。据斥候交代，洪茶丘受头辇哥之命，不日将南下攻打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