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登州达鲁花赤
“你不仁不义，何以为官？也只有那些未开化的鞑子，才会让你做官！让你和他们一起血食祭坛上百姓！”胡璘声若冰锋，厉喝道：“汉唐以来，辽东之地，俱属汉地。‘念你等与我同为汉人，你暂且放过我？’你为谁让放过我？为那些侵犯我汉地、屠戮我汉家百姓的鞑子吗？！”
“查验‘本知府’的账册，就是谋反？看来你对鞑子很忠心啊。见到你这种卖身求荣、不知廉耻的小人，真是污了我的耳目，也是辱没你的祖宗！”
胡璘手指点向对方，“你曾祖跟随老种、小种经略相公，抗击夏、金，逢战必冒死，屡建奇功，保境安民，是何等忠义！他们可曾对蛮夷低眉屈膝过一次！”
关于李达山的家事，自是王汝斌在信中告知胡璘的。
李达山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先人截然相反，刚好可以用来炮制下面“不忠不孝”这颗重磅炸弹。
占据道德的高地，折服此人，对于胡璘接手整个金州之地，是一个突破口。
“汴梁城破，你曾祖战死。金人占据淮北之地，你祖父带着你们背井离乡，去了济南。在济南，他从未敢忘却国仇家恨，招揽义军，与鞑子周旋，被俘后，不屈而死。”
“为了避祸，你父亲带着你们一家来到辽东。你祖母体弱多病，你父亲守在床前尽孝。你祖母去世后，他又舍不得丢下一家妇孺，长叹不能持刀杀贼!"
“你父腹有诗书，却宁可守着几亩薄田，也不食周粟，每次提到汉宋，都以汉家儿郎自居，从未有过以身事贼之念。”
“但是，反观你自己！你还配用自己的李家姓氏吗？！”
胡璘声若惊雷，句句如刀，李达山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两耳轰鸣。
他双目赤红，瞪着胡璘，嘴唇蠕动，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胡璘说的不错，他自幼苦读汉家典籍，自然知道礼义廉耻，只是他有着读书人的抱负和野性，不甘心和父亲一样，将大好年华，荒废在田埂地头。
为官之后，他刻意麻痹自己，遗忘那些，只是父亲对他的斥责与冷眼，总是将他的骄傲剥得一丝不挂。
那是他父亲，他忍得，但是今天他却被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撕开了面皮，如何不叫他恼羞成怒。
他大叫一声，向胡璘扑去，人还没近的胡璘的身前，就感觉眼前一道黑影，紧接着肚子被一股大力踹中，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蜷曲在地动弹不得。
李达山忍着痛，在地上嘶吼着，面部狰狞，睚眦欲裂。
尽管他投靠蒙古人，但是投靠蒙古人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整个金国都被蒙古人灭了，有多少汉人投靠了蒙古人，又有多少汉家读书人在给蒙古人听差？
如果面前的青年是蒙古人也就罢了，是读书人也就罢了，可是，对方只是一个商贾！
连商贾就敢如此羞辱自己这个读书人，是谁给他的胆子？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是不容挑衅的。
被不是读书人的人辱骂，也是李达山不能容忍的。
就在李达山喘息着捡起出滚落在一边的官帽站起，准备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对方争吵时，就听见“咣当”一声，舱门突然被人推开。
“逆子！”
一声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在李达山的耳边炸响，李达山转头看去，就看到须发俱白的老父亲杵着拐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黄姓掌柜。
“你这个逆子！”李有闻身体哆嗦，提着拐棍，冲到李达山面前，劈头就打。
身后的王汝斌见了，故意迟一步去拽李有闻，老头子盛怒之下，力气极大，棍子受到王汝斌的牵扯干扰，虽然偏移了一些，却还在“啪”的，结结实实地落在李达山的肩头，将李达山抽打着惨嚎一声，脸色惨白。
“我打死你，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看到儿子倒地，李有闻心痛如刀绞，却恨其功利性太重，丢了李家的忠义名声，举起棍子还欲再打，这一次被王汝斌一把抱住，无法再落下棍去。
胡璘看到这一情景，哪里不知道这是王汝斌捣鼓的一出戏，正要起身，就看到李有闻“噗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大人，草民有罪啊！”
胡璘轻叹一声，已经离开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实，转头给冲进来的几名亲卫递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走出门外，将靠近船舱的人都驱散到远处。
李达山身体虽痛，但是脑子还清醒，看到父亲朝那个青年下跪，口中喊着“大人”，顿时懵在一旁。
……
益都（山东境）路，登州府衙。
急促的马蹄声就惊碎了午后的宁静，一骑如飞从街头冲来，疾驰而至，不及坐骑停稳就翻身落马，负责守卫府衙的十余名士兵正欲喝斥闲杂人等请勿靠近时，却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连忙躬身施礼。
“参见黄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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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琮不予理会，急步匆匆奔进了府衙，朝着院中的一个高大蒙古包，一边疾行一边大喊道：“达鲁花赤大人！紧急军情——”
堪堪奔到大帐前，却陡然听到帐篷里传来一声炸雷似的大喝：“且待片刻，完事即来。”
“呃——”黄琮立即收住脚步，愣愣地候在帐外遂不敢擅闯。
一盏茶后，帐门掀开，一个五短身材，短眉细眼的蒙古人闪身出来，衣衫不整、气息局促。
黄琮身躯微躬，神情苍白，拱手道：“达鲁花赤大人，前往高丽的水军两日前遇到不明船只袭击，只有三艘海鳅逃了回来！”
（达鲁花赤是蒙古语，意为督官，是行使一地军政、民政和司法监督和统领权的官员）
“什么？！”那蒙古人神色一厉，叉腰怒道：“是什么人敢袭击我大蒙古船队？”
“尚且不知敌人是谁。”听到对方声音狠厉，黄琮连忙补充道。
“回来的兵士说，对方船队数量庞大，共四、五十艘，其中千料大船就有五艘的，没有挂旗，突然出现，将我方船只包围，我方船队力战不敌，那三艘海鳅仗着船身灵巧，才得以逃脱。”
此时，船只大小是用造船木料在水中浮力的承载量来计算。
一根普通的船料，大概在五六米之间，直径约二三十公分，在水中的浮力，基本可以承载三个成年人的重量，也就在三百多斤左右。
千料大船，就是要用一千根三百斤木料造成的船，可承载100吨左右，除去船上生活设施和武器载重，实际可搭载士兵四百至八百人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