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留奇药老禅师对牛讲故事再归来显玄技决意破心魔

昆仑山的清晨冷峻清冽的如同深井中的水，很能醒人。

洛凡尘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色刚刚亮起，抬手推开房门，一缕阳光恰好照来，落在颇不合体的僧袍上，看上去有些怪异。

老和尚身量不高，穿在他自己身上只觉宽大的僧袍如今套在洛凡尘身上反觉得紧凑的很。

上身绷的略紧，露出微微隆起却绝不突兀的肌肉线条，颇为耐看，只可惜下摆处却仅到了膝盖处，露出了一大截光腿。

好在老和尚个儿不高脚却够大，这双麻底僧鞋倒是颇为合脚。

信步走到后院，老杏树下的药草连同石块都已消失不见，小屋的房门正微闭着。

洛凡尘心想着老人普遍起的较早便去敲门，却未听见任何的声息。

心下疑惑，推门进去，却见摆设的极为简单的小屋内空无一人，正对门的几案上正放着几张纸，上面压着一个小瓷瓶。

拿起纸来一看，却是老和尚的留言。

“凡尘小友，老和尚我因有要紧事需出行数日，至多十日即回。烦你将纸上所绘诸药物多采些来，算是对老和尚施以慈悲。桌上瓶中装有药丸，服食一粒即可解饥饿。勿念。”

随手翻开剩下的几张纸，发现竟全是老和尚绘制的一些药草图形，旁边甚至注上了采药时的说明。

又看了看手中的那个小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便传了出来。

洛凡尘随手磕出一颗来，怔怔的看着手心一粒黄豆大小的青绿色药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后，一口将药丸吃下。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甘甜的气息自口舌处扩散开来，细腻的冲荡后顺着喉管一路向下。

紧接着，饱腹的感觉出现，仿佛全身都被一瞬间从宿睡的松软中唤醒过来，直有身轻体健，跨步即可飞腾的快感。

洛凡尘的眼神出现了片刻的迷离，目光空洞洞的望了望手中的瓷瓶子，又望了望左手腕处那个诡异出现的纹身，一时间内心有些恍惚。

用力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他随手将瓶子盖上，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十日匆匆而过，枯木老和尚风尘仆仆如期返回。

关于老和尚的去向以及做了何事，洛凡尘不问一句，老和尚不说一言，双方似极有默契的保持着同一种沉默。

两人一同进山采药，一同山间游逛，吵吵闹闹，嘻嘻哈哈，老的比小的没正行，小的比老的不着调。

自在与畅快在山林间流淌，这对忘年之交把巍巍昆仑当作了忘机的陶然之地，仿佛一切都不能搅扰了他们的好心情。

当然，除了老和尚讲故事的时刻。

枯木似乎是太久无人相与说话，又似乎是拥有太过神奇的想象力，因而总是会在歇脚的时候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每当这时，洛凡尘总是不发一言，只静静的听着，眼睛望着眼前一切可见的物事陷入迷离，有时是一堆篝火，有时是一株草药，有时又是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

他似是被老和尚的故事深深吸引，又似是自己走了神，更像是刻意躲避着不去听老和尚讲了些什么。

老和尚讲了太多太多。

他的故事里有一整个世界，

他的故事里有那个世界的大大小小的许许多多的事，

他的故事真实的仿佛他自己亲身经历过，

他的故事虚假的与现下的世界格格不入。

老和尚讲故事时总是似有似无的想去吸引洛凡尘的注意，奈何洛凡尘总是毫无表示，似听似未听。

等到老和尚讲完了，他会慢慢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率先向下一个目的地前进，留下老和尚摇头苦笑。

时光流荡，数月光阴转眼已过。

深秋早过，冬季也已近尾声，料峭春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萌生，连小院中那株老杏树都已抽了新芽。

枯木老和尚在这段时间中又出去了一次，耗费的时间更长，回来后讲故事的频率也更高。

洛凡尘在听故事时也比以往更加沉默，仿佛关于故事的话题是某种他既不愿多听也不能多问的禁忌。

直到某个阳光清透而寒意犹浓的早上，两人从一处悬崖绝壁处采药返回，原本熟悉的那座“枯木禅院”却不见了踪迹。

“阿弥了个陀佛的！枯木老头！你的寺院哪去了？！被风刮走了吗？！”

转过一处山脚，一眼望见原本好端端的枯木禅院竟然消失不见，洛凡尘立刻惊得大呼小叫起来！

枯木禅院的确消失在了眼前，那个远望过去犹如破旧农家院的“寺院”此刻竟然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片长满野草藤蔓的荒野！

要不是清楚的记着道路，洛凡尘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老和尚看着大惊小怪的洛凡尘微笑不语，犹自往前走着，来到记忆中的大门前方的位置后停下了脚步。

枯杖似得手臂举起手中的枯臂似得木杖向地下轻轻敲了三下，一阵恍目的氤氲升腾又复消散。

荒芜的野地消失不见，原本消失的那座半吊子寺院蓦然出现在眼前，那块奇形怪状的镌刻着“枯木禅院”四个大字的木牌犹在风中吱呀作响。

洛凡尘整个人如同被水泼一样迅速安静下来！

空气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声，只有木板的吱呀声，沉默仿佛凝固住了空气。

洛凡尘久久不发一言，尔后抬起似乎累的抬不动的腿脚，默然举步向院门走去。

伸手推门的瞬间，老和尚沉定而沧老的声音在背后突兀的想起：

“你还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