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章
天亮前，星名先回了古寺，并约定晚上在江边长亭再见。方源本想挽留，但星名态度坚决。
二人在码头分别，方源去衙门点到。大火后衙门重建，来来往往的工人搬运着巨大的梁木，瓦匠砌瓦，石匠打石头，一切很快都会恢复。只有，方源想起了藏书楼内的老者，只有烧毁的经书不复存在了。
方源走到藏书楼残破的遗址前，轻轻踏上了残缺的楼梯。在小阁楼里，老人正整理着剩余的书籍。听到有人来访，老者回头相迎。
“方大人。”老者拱手道。
“古籍保存下来多少?”
老者摇摇头，“完好的不足五分之一，全毁的约三分之二。剩下的也面目全非。”
老者若有所思，“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小阁楼内的一本县志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烧了?”
“绝不是，本县县志用牛皮所制，晾晒七七四十九天，况且放在耐火泥做的盒子里，怎么会被烧毁。”“再者，阁楼因离火源远，内部古籍是保存最为完好的。怎么偏偏这本书不见了。”
“依你的意思，有人偷了此书。”
“啊不，我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奇怪。”
县衙大火，藏书楼丢书，会有这么巧合吗?方源感到不解。为了偷一本县志，放大火引人耳目，再趁乱盗走县志。如果真是这样，未免杀鸡用牛刀。这本书到底有什么秘密才能让盗书人有如此弥天大勇在县衙纵火。或许是我多想了吧，方源如此想到。
忙碌了一天，方源早早地来长亭边等候星名。方源看看了天空，太阳还没下山呢，星名似乎不能在太阳底下。她是鬼吗?方源心里很乱。管他呢，无论她是人是鬼方源都不在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源无聊的扯着地上的草，几只蚂蚁围在地上碎屑周围。太阳已经落山了，周边黑漆漆一片，今天没有月光。一队蚂蚁排列着把碎屑搬回巢穴，一支长长的蚂蚁列队源源不断的增援。方源用手撑着脑袋，“怎么还不来?”街道逐渐变得冷清，方源望着巷口，期待那纤细的身影。方源开始担心，想起星名说的“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能，不可能。”方源拼命的宽慰自己。
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角落里躺着一个褴褛的老乞丐在睡觉，沾满泥的脚边放着一个破碗。方源走到乞丐边上，扔下两枚铜钱到碗里，心里默默祈祷。
睡着的老乞丐忽然抓住方源的手，“少年，不要再等了，她今天不会来了。”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看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就知道。”老乞丐伸了个懒腰，“你我也算有缘，这样吧，我给你拆字算一算。”
方源觉得眼前这个老乞丐不一般，用手指在地上的土里比划。老乞丐歪躺着，眼睛眯成一条缝。不一会，方源在地上画了一个“朏”字。老乞丐看到后乐得合不拢嘴。
“这是何意?”
老乞丐端坐起来，“今天明明没有月亮，你却写‘月出’。我看你垂头丧气累累若丧家之犬，定时与意中人相约于长亭下而对方失约。你说对不对啊。”
方源十分震惊，“老神仙，您说得太对了。您可以为我解惑吗?”
老乞丐悠闲的躺到泥地上，悠悠地说道“元微之有诗云，何时最是思君处，月入斜窗晓寺钟。要见到意中人时，便在那月下古刹的窗前啊。”老乞丐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你走吧，我要睡觉咯。”方源激动的向老乞丐鞠躬，向江边而去。
方源驾驶小船，向古寺进发。平静的江水里有鱼群游弋，两岸的青山向后方远去，方源凭着记忆来到当时的位置。可是眼前只有和江水一样黑的山，没有古寺的影子。方源把船停了，上山寻找。拨开乱林，走到竹林小径。竹子上的斑斑点点好像更重了，暗红的点就像血泪凝固的痕迹。不远处的开阔地带，巨大的木桩横在路间。方源粗略数着一圈圈的年轮，在五百个以上。又走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看到古寺。今夜没有一点月光，方源艰难穿梭在暗无天日的竹林里，觉得摸不着东西南北，巨大的木桩又出现在眼前。
“又回到这里了。”方源走到树桩前，抚摸着古树深深浅浅的纹路。
周围茂密的竹林退开一条狭窄通道，通道幽深的尽头传来笑语。方源匍匐在通道里，双手摸索前进。潮湿的通道水滴滴滴答答落下，长满青苔的石头滑溜溜的。狭窄通道里直不起身子，闷湿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幽闭通道里，方源粗粗的喘息回荡在洞穴。前方路口越来越狭窄，但方源好像被什么吸引着一直向前。汗水浸透了衣服，意识也变得模糊，方源体力渐渐不支了。一股清凉微风袭来，让方源清醒了很多，在爬行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前方出现一丝光亮。洁白的月光照在洞口，引领失路的行人。兴奋的爬出幽深的洞穴，一望无际的茶园连绵在丘陵山坡，满天星光在头顶闪烁。少男少女牵着手穿梭在开满茉莉花的山头，有时你追我赶，有时藏匿丛中。高耸入云的银杏树下，少女高声唱着茉莉花，少年在一旁很陶醉。
“芬芳美丽满枝丫。”
“又香又白人人夸。”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间好像停止在那一刹。晨曦的微光照亮东方，两人靠的很近说话。不知少年在耳边说了什么，少女气鼓鼓的把头别过去。
“再不回去我家人会发现的。”少年面露难色。“今天晚上我就来找你。”说罢匆匆离去。
微风拂过，银杏叶像千万只金蝴蝶飘落，树下少女注视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几片叶子落在她头上。渺小的身影消失于东方晨曦。方源感到太阳炫目，再睁开眼时，正躺在竹林中大树桩上。
周围再次一片漆黑，没有一点月光。“月光下的古刹窗边。”方源不停念叨乞丐的话。难道要在有月光的时候古寺才会显现?之前看到的少男少女是谁？一个个疑点萦绕心头。“等等，”方源看向身边的大树桩，是银杏树桩。难道我看到的不是梦……方源后背发凉，疯一般向江边跑。竹叶刮伤了方源，他跌跌撞撞的向船只跑去。
到船上了，方源一身冷汗在风中瑟瑟发抖，牙齿打颤不停。炉中火焰温暖着阴冷空气，方源又想到和星名碰触时全身发烫的感觉。冷静下来后，方源细细串联起所有的事件。藏书楼丢书，星名在大火前阴暗的眼神，接二连三的梦，以及时隐时现的古寺……
“星名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方源隐隐觉得，那本丢失的县志至关重要。
空荡荡的藏书楼里，散乱的古籍已整理复位大半，几个书童在检查残损书籍。
“你家先生呢?”方源问道。
“先生抄录一夜，已经休息了。请问大人有何事?”
“随便来看看。”方源随手拿起一本牛皮书。书只有几页，每一页都是牛皮制作，画满奇形怪状的象形符号。
小书童凑过来，“这本书甚是有趣，上面记载了本县一位巫师的咒语。传说巫师向厉鬼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强大的巫术以压迫人民。直到一位法力高强的方士降伏了她，并把她的尸体封印在古寺的枯井里。”
方源越听越熟悉，内心的不安占据心头。“不可能，星名不会做这种事。”方源怒吼着吓得书童们不敢说话，纷纷退开。
方源心烦意乱，想要解读咒语图画的含义。
“这个字?”方源觉得眼熟，“是商文。”商人尚鬼，凡祭祀田猎战争必占卜。
他一一指读着图画符号，“日——落——月——升——山中寺……”方源好像坠入虚空之中，一切飘渺不实。
……
眼前是望不到头的走廊，走路时啪嗒啪嗒的响。“好黑。”一路上，经过千百间房间。各种各样的房内传出各种情绪的声音。
“爹，我求你放过他?”
“孽子，我打死你。”
“老爷，你饶过少爷吧。”
……
“快，快烧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