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巴士在并不宽阔的水泥路上飞快的行驶。路上车辆不多。路边长满野草。水稻田里有农民在劳动。时而有戴着尖顶草帽的农民光着脚板在路边行走。时而裸露上身的皮肤发黑的几个孩子在路边游玩。远处的田野中间的田埂上有水牛在吃草。夜幕正在降临。这一切,在雍坤的眼里产生一种特殊的印象。在他看来,大自然是伟大的,自然的,美丽的,是不分国界的。
行驶了一阵子,无意之中,窗外渐渐暗下来,最后完全暗下来,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车里也没有开灯,司机早已经打开行驶大灯。从灯光的余光中看来,这显然不是行驶在人世间。周围,除了茂盛的杂草,成群的飞虫,狭窄的泥土弯道,就是陡峭的山坡和近乎原始的树林。无论是车的转弯角度,还是从车的抖动程度,在这漆黑的周围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巴士不是行驶在一条宽阔的安全的大道上。周围的漆黑,汽车的引擎响声,加重了外面的寂静。车内更加寂静。死亡一般的寂静。雍坤在一个时刻心里感到恐怖和紧张起来。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到身在异国他乡,身在一片毫无熟悉的土地上的那种恐慌的感觉。他仿佛觉得这种感觉不只是他一人有这种感觉,而是感觉整个车厢都有这种感觉。最令人恐怖的是,车里一片黑暗,也没有声响,谁也看不见谁。雍坤好像觉得自己独自一个人处于黑暗之中,除了自己的思想什么都不存在。
雍坤毫无困倦之意,眼睛睁得巨大,深怕漏过了眼睛根本就看不到的任何一个可能看到的东西。他仿佛觉得自己连同周围都是不存在的。他之所以存在,仅仅是一种意识的存在。他仿佛觉得自己漂浮在一种空虚和空洞之中。但是,响声依然是有的,那就是汽车引擎愤怒的咆哮的近乎痛苦的喊叫,以及这种声音在漆黑中的回声。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的时间,雍坤甚至看不见自己手表上的时间。在颠簸中等待,在漆黑中等待,在饥饿中等待,在等待中等待。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许是晚上七点了,也许是晚上八点了,但是绝对还没有到九点。因为浓香说过在九点左右到首都,然而周围看不出有什么城市灯光的光芒,也看不见像广州那样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因为城市灯光照射着的红色的天空。车厢里没有谁说话。
不知行驶了多远的距离,翻过了多少座山。偶尔可以在漆黑中看到一两点红色灯光。显然,那些灯光是农民的房屋里发出来的。这让雍坤突然想起中学学过的巴金的《灯》那篇文章。这些灯光让雍坤意识到人世间的存在以及自己存在。
又行驶了一阵子,渐渐的可以看黑暗中灯光多了起来。看见了房屋,像城镇的房屋。“也许就要到了。”雍坤心里这样猜想。车厢里也传来了小声的说话声和细微的骚动的声音。显然,游客都以为快要到河内了。
拐了一个弯,立即,巴士驶进了一条两边都是城镇里惯有的那种房屋的小街。小街上灯光忽明忽暗,街道两边的房屋高低不一,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途经的小镇。”凭借这些忽明忽暗的灯光,以及街道上稀落的行人,以及小街两面同样的黑暗,雍坤立即就这样断定。
“喂,喂”巴士中突然传来浓香对着麦克风说话的声音:“广州的朋友们,起床了,现在叫早了。哈,说个笑而已,到了,到了?没有。我们现在路过一个小镇而已。我们要在这里停十来分钟。我家就在这个小镇后面,我们在这里停靠十五分钟,我回家去带点东西。大家现在可以下车方便一下,走动一下,下车后右边有一间厕所。走到这里就近了,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行程就到河内了。”浓香话刚说完,巴士慢慢停了下来,浓香立即下车走了。
车厢里亮起了车灯。所有的人像从黑暗的梦中醒来,东张西望的好像在识别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骚动起来。有人站起身来,有人开始下车,有人开始大声的抱怨,甚至骂骂咧咧,说这是在遭罪,这哪里是在出国旅游啊。有人说坐了这么久的车,还没有夜饭吃,肚子饿的叽咕叽咕的叫。有人说下车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