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暴雨连三日
正午至,四人进菜馆用了午饭后回客栈休息,初怀炽没钱,硬要赖在沐安房间,最后迫于无奈与叔笙共处一室。
傍晚,日落西方,暑气稍减,一丝凉意试探性弥漫开来。
四人本欲再去白郸城主街逛逛,购置些上午遗漏的物件,哪知天空竟下起滂沱大雨来。
凌浮城的夏季时时会有倾盆雷雨,季无音不知白郸城极少下雨,便没觉有多稀奇,待看到过宿客栈的掌柜和小厮们都兴奋地冲进雨里,又看那街上多了许多蹦跳之人时,这才恍悟。
这场雨不同寻常,从傍晚开始下,直至晚饭时分还未停歇,此时夜色已至,夜里本就极冷,再加那豪降之雨,天便更冷了。
纵然客栈门窗紧闭,仍挡不住透骨的寒意从门缝窗隙溜进。
四人围坐桌旁,刚上不久的饭菜渐凉。
季无音加了衣,此刻还是冷得打颤,饭菜入口也觉得不是滋味。
“暴雨连三日,冰寒十六载……”沐安声轻如羽。
“你说什么?”初怀炽没听清,疑惑问道。
沐安微笑着摇摇头,看小狐狸把那只热过的烧鸡吃完,这才起身,对叔笙和季无音礼貌点头,回身上了楼。
初怀炽俨然变成跟屁虫,眼瞅着沐安起身,下一刻就紧随而去。
季无音不理会,叔笙亦未理会。
“暴雨连三日,冰寒十六载。”叔笙喃喃复述,陷入沉思。
季无音这回听得真切,看叔笙脸上严肃的神情,心情也莫名沉重起来。
放下碗筷,再没心思吃饭。
“叔大哥?”季无音本想问问那句话的缘由。
“希望这雨快些停吧。”叔笙恍若未觉,喃喃自语。
“叔大哥,叔大哥。”季无音扯了扯叔笙袖口。
叔笙回过神来,看着季无音因畏寒而稍显苍白的脸,不禁脱口道,“你身子还未大好,多加几件衣。”
季无音闻言,顿时面色通红,垂着头轻声答应。
叔笙说这话时语气生硬,可见他不常关心人,想到这点,季无音的脸更红了,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季无音虽自小与叔笙相识,但后来回了凌浮,两人便再没见过,直至半年前季无音孤身往西,在漳澻渡口下船时,抬眼便见黑衣男子立在人群。
尽管他变化颇大,神情气质都与幼年大不相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在叔家那半年里,一来季无音悲痛交加,无暇顾及其他,二来,禄挽经常拜访,他对禄挽向来宠溺,神情柔和。
这两点导致季无音一直觉得叔笙还是记忆中那般温润如风。
所以,其实季无音算不上多了解叔笙这个人,此行哈丹尔,一路上叔笙对季无音表现得照顾有加,态度礼节上更是无可挑剔,可却再未在他眼里见过他面对禄挽时那种宠溺柔和的神情。
她一直认为,他对她的照顾不过基于父亲的临终托孤以及可怜她家破人亡的怜悯罢。
这也是一开始季无音要迷晕叔笙,独自前往哈丹尔的缘由。
可方才,他却在关心她,她心里很欢喜,有一丝如糖似蜜般的情绪在心内蔓延开来,四周再冰冷她亦觉得温暖如春。
季无音正低着头羞涩,忽闻叔笙又道,“我先回房,你多吃些。若有事,叫一声便是。”
抬头之际,叔笙已经转身。
季无音脸上红晕还未褪去,看着那道不曾回头的修长背影,不觉有些五味杂陈。
他说的话明明都是关切,可又离去得那么无情。
暴雨确实连降了三日,白郸城的人起初狂喜,眼看大雨不歇又惶惶不安。
对于白郸城来说,这是异象。
“暴雨连三日,冰寒十六载”,白郸城的人虽不爱读书,也知道这句话是出自何处,那是五百年前白郸城最有学识的一个人所著,书名甚为普通,为《怪事记》,然而他记录的那件事却极为不普通。
《怪事记》中记载,五百年前,白郸城突降暴雨,连绵三日不绝。
三日后夜里,暴雨骤停,第二日,有早起之人便见整座白郸城覆在厚厚冰层之下。
旭日东升西落,一日阳光普照,也只将那冰化去薄薄一层。
一入夜,气温骤降,那冰层又悄无声息累积加厚。
如此往复,白郸城的冰层从未真正化完过。
有人路过哈丹尔沙漠,惊奇的发现,茫茫一片雪白,黄灿灿的沙海已变成白晃晃的雪海。
冰冻持续一年里,白郸城的人都是喜大于优,毕竟,这个极度缺水的城池,那些厚厚的冰层无疑是最好的水。
但第二年第三年冰冻仍未化去,就算在炎炎夏日,那冰层白日里不过化去得多些,但一入夜,便又会冻回去。
当时有人说,是最初那连绵三日的暴雨让整个白郸城积满了水,夜里温度一降,才会积水成冰。
且不说白郸城本是沙漠地貌,地质松散雨落则渗不易积攒,就算把那三日的暴雨全部储存下来冻结成冰,也不至于顽固到多年不化。
自然,没人会认同那种说法。
如此,便又有人说,其实是白郸城,乃至整个哈丹尔以及其周边受了诅咒。
诅咒的言论方出,好巧不巧,白郸城冻死几个露宿的乞丐,再加上冰冻持续好几年,各地来的商户也因道路的问题,来往的人数和趟数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