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8.破幻

叔笙朦胧中只觉那双眸子的主人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神色复杂难辨，叔笙此刻忍着剧痛，着实分不出心去研究那神色的寒意，眨眨眼，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竟是沐安，而她脸上除却对他的担忧外，别无其他。

沐安乍闻叔笙唤出“流暗”二字时，有一瞬的欣喜，她以为是那人苏醒过来了，可又不敢确定，她有些不解，好像近些日子越发模糊叔笙和衍刑二人的区别了，莫非当真是因自己体内灵力枯竭之故？

沐安见叔笙眨眨眼，从那双眸子中，她一眼认出隐藏在这躯壳下的是谁的灵魂，她见他似乎很是疑惑，又四下查看，面上隐有担忧，便道，“你别担心，幻心漫只是将人困在里面，暂无性命之险。我虽不明白禄挽姑娘他们身在何处，但既然我二人无事，他们定也是安全的。”

叔笙点点头，细微的动作牵扯到背部肌肉，剧痛又加重了几分，遂忍不住闷哼一声。

沐安有些无奈，她灵气越发弱了，覆在叔笙背部的青纱已然无法压制叔笙背后的灼痛，连替他分担些的能力也没有了。

要搁在以前，区区磷火之伤纵然不能一挥手便治愈，至少替他压制灼痛的能力还是有的，想到此，沐安便有些后悔，动用红船虽耗不了多少灵力，然集腋成裘，这么些年，总能攒下些许。

沐安看着叔笙，见他痛苦难忍，莫名有些急躁，眼下必须尽快找到鱼姑弦，回到帘栊山那山洞中，用鱼姑弦的真身半霜独椹为叔笙治伤，否则，不等那磷火之伤把叔笙吞噬干净，叔笙就已经活活痛死了。

沐安只是用手轻搭在叔笙背上，叔笙便觉背上的灼痛减缓了稍许，叔笙偏头看沐安，却闻沐安柔声问道，“你还能走吗？”

叔笙不忍她担忧，扯着嘴角笑了笑，怕一开口泄漏了情绪，便微微点点头。

叔笙在沐安的搀扶下起身，只觉脚步虚浮得厉害，每跨一步都好似拖着玄铁一般，视线亦有些模糊不清，依稀可见前方是那滩黑水，叔笙心中疑惑，张了张嘴，却觉自己气也有些短，根本说不出话来。

待终于走近那黑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黑水不断朝两遍翻腾，像被刀刃从中劈开似的，竟从中翻出一条道来。

叔笙强撑了一会儿，意识愈趋模糊，身体不由得瘫软喜下去。

沐安费力拉扯住叔笙胳膊，免不了还是被叔笙瘫倒的惯性带得连自己也趴在叔笙身上。

沐安从叔笙身上起来，不由得苦笑，她如今倒当真与凡人无异了，虚弱得连叔笙都扶不好。

“沐姐姐！”颜禄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沐安扭头望去，只见小白狐飞快朝她本来，其后紧跟着颜禄挽和清舞，而颜禄招和鱼姑弦却不见踪影。

“沐姐姐，叔笙哥哥怎么了？”颜禄挽蹲在叔笙身侧，带着哭腔问道。

沐安站起身来，将小白狐放置肩头，答道，“许是疼晕过去了。”

“鱼姑弦和颜禄招呢？”沐安看了看方才颜禄挽和清舞跑来的方向，并未看到颜禄招和鱼姑弦的身影，沐安问得稍显急切。

鱼姑弦毕竟是药灵，纵然在幻心漫内施展不出灵力来，想来也会有些别的办法减缓叔笙疼痛。

清舞看不到颜禄招的身影有些担心，再加上连鱼姑弦的影子也没看到便更担心，方才颜禄招和鱼姑弦二人含情脉脉对视的模样刺眼得很，刺得她现在心里头都极不舒畅。

清舞皱着眉头，“我与禄挽一醒来，便发现我二人躺在一块被黑水包围的沙滩上，除我二人和小狐狸外，并未见到他们二人。”

颜禄挽点点头，见清舞那极度不高兴的神色，心下有些明白，虽她也觉自家哥哥对鱼姑弦的态度有些对不住清舞，然还是出口安慰道，“清舞，你放心，那鱼姑弦就算脱光了我哥也不会动心的。我哥那人，遇到你之前就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无音姐姐那等容貌他都完全无动于衷，那鱼姑弦就更别说了。”

清舞朝颜禄挽笑笑，低声说了句谢谢，尔后目光投射在自动分成两半的黑水之上，疑惑问道，“这是出路？”

沐安点点头，暗自庆幸这幻心漫来自焦海，在焦海最无用的便是灵力，故纵然此刻她内里灵力枯竭反而是好事。

沐安好歹同焦海打了五百年交道，且她掌水，多多少少便摸出些征服焦海的门道来，这幻心漫不过焦海的一缕轻烟，要控制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颜禄挽望着那黑水分成的大道一喜，“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沐安又拦下颜禄挽，“黑水分道却是出口无疑，然我们暂且还无法出去。”

清舞问道，“为何？”

“那出口虽近在眼前，其实却远得很，单凭双脚的话，纵然我们走到脱力都不一定能到那处，况且……”沐安说着望向眼前的翻涌的黑水，接着道，“这沙滩与那黑水直接其实还隔着一块屏障。”

颜禄挽眨眨眼，“何来屏障？为何我竟看不见？”

清舞沉吟片刻，总算明白沐安所言，便道，“沐姑娘是说……我们此刻便好比身处黑水中的一个气泡之内？”

沐安点点头，“然眼下最要紧是先到达那黑水分道处，再想办法戳破这个‘气泡’。”

颜禄挽听到‘气泡’便想到圆球，想到圆球便想到藤球，想到藤球便想到小时候同两位哥哥和无音姐姐一起玩的时候。

于是，颜禄挽道，“倘若有人在外面踢一下这个气泡，咱们不就瞬时到了黑水分道处？”

沐安笑了笑，示意颜禄挽扶住叔笙，她起身背向黑水分道出朝前迈出几步，立于三人身前。

清舞忽而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返头一看，但见不远处一股汹涌巨浪正急速朝几人奔来，清舞心下有些惊惧，然在看到沐安静静立于前面时又莫名觉得安心。

那巨浪奔腾而来，夹杂着狂风怒雨，硕大的墨点从半空密集坠下，然却并未滴落到几人身上。

沐安的青丝张扬而起，清舞看到眼前这个女子忽而恍惚不已，她下意识觉得这阵黑浪正是受沐安召唤而来，不待清舞更多思索，那黑浪和疾风狂卷，几人所站的沙滩和四周的空气仿佛收到挤压。

黑水铺天盖地，四周恍如被沉沉墨汁浸染，遮蔽了所有光线。

黑暗中，几人只觉身下的整块沙滩都在飞速往前，须臾，头顶骤然大亮，沐安眯眯眼，便见头顶青天白日，几人已然被那巨浪带到黑水分道处。

沐安反身看了看那大道，并不算短，而自己此刻已然调不出红船，索性乘着这个“气泡”出去吧。

“禄挽，清舞，扶好叔笙，稳住身形！”

话落，便见两边的巨浪从后往前猛然坍塌，仿佛被人操控的灵鞭抽向几人，几人原本站在沙地上，而沙地悬在半空，此时，整个块沙地被那黑水幻化的灵鞭抽得如同陀螺般旋转着飞速往前行。

须臾，黑浪尽数褪去，沐安伸指在眼前轻轻一点，脚下细软的黄沙宛如细雪融化，不过片刻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暗黄的木板。

清舞一抬眼，一副木刻雕版画映入眼帘，画上恰是那持鱼在肴湟号上迎风而立的模样。

“我们……出来了？”清舞的语气带着些不自信。

“嗯。”沐安淡淡应答一声，视线越过船沿眺望江面。

颜禄挽小心将叔笙安置好，这才起身，惊到，“咦？怎么还在浮船湾？”

沐安顺着颜禄挽的视线望去，但见帘栊山如一座巨型囚笼安然伫立，帘栊山下，黄沙如金，围绕肴湟号落下一圈脚印，然那棠辛镇人却不见踪影。

“难道我们还在幻心漫中？”清舞惊讶问道，她明明记得当时正是因为肴湟号自行动起来，他们要去找那船舵才误入幻心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