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6.石棺里的人

叔笙拍了拍被余霜灼烧的衣角袖口，心绪有些复杂难辨，他们与那鱼子鹞和鱼姑弦不过相识半日，彼此除却姓名外一无所知，且他本还对那二人心有怀疑，然那二人竟先后为救他与沐安而亡。

沐安从那片流霜飞霞中收回视线，见叔笙模样，不由得劝慰道，“生死由命。”

叔笙闻言，心里有些不适，他总觉沐安过于冷清冷心了些，鱼子鹞和鱼姑弦好歹是为他二人而死，然沐安说得轻巧，仅“生死由命”四个字就将那二人舍身一事概括了。

叔笙盯着沐安的脸看了许久，她仍是那幅淡然之姿，苍白的面容异常平静，如秋水的眼眸里竟连半分悲伤都未曾流露，究竟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他人这般舍命相救之事不曾触动她分毫？

沐安并不知叔笙如何想她，只知若如鱼姑弦所言，此处为棠辛镇为藏传世之宝所开辟，那么那株半霜独椹便很有可能在此处。

沐安看向四周，但见此处乃是一处很大的洞穴，中心摆放着一副石棺，一层淡淡的妃色流霜包裹住棺身，而那一大片浓郁厚重的流霜飞霞便是从那敞开的石棺口倾散而出。

“叔笙，我们好好找找，此处也许……”沐安说话间转头，恰恰对上叔笙凝视她的眼，她见他眼里涌现出淡淡失望，沐安心中“咯噔”一声，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慌乱了片刻。

沐安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半霜独椹喜阴寒幽暗，兴许就种在此洞内。”

叔笙别开眼，淡淡应答一声。

沐安对于叔笙态度上微妙的转变有些不明就里，但他忽而略显疏离的表情着实让她莫名有些烦闷。

沐安细思了一下，鱼子鹞被九首血吟阵炼化，鱼姑弦葬身那片流霜飞霞之中，说起来这二人算直接救了她与叔笙二人性命，然她方才说了什么？

“生死由命”。

想来这四个字未免过于置身事外了些，难不成叔笙就是因此而对她淡漠起来？

沐安思及此，视线落到正往石棺走去的叔笙身上，许是这偌大的洞穴过于幽暗，便衬托得那片流霜飞霞极为壮阔，而叔笙迎面而上，修长的背影显得孤寂萧索。

沐安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在这凡尘间的生生世世，他就是如现在这般，孤身一人向死而生。

沐安看着叔笙站定在石棺前回身，流霜飞霞散发出的淡淡妃色光芒笼罩在叔笙身上，虚幻得如同镜花水月。

他在那片朦胧柔光中呼唤她的名字，“小安。”

她总觉，他唤他的“小安”时像衍刑唤她“小暗”，此刻她便有些分不清那具躯壳内究竟住了谁的魂。

好在身上灼烧般的疼痛让她清醒，她朝他走去，踩着他曾走过的路。

“石棺里有人！”叔笙撇了一眼石棺。

这具石棺异常高大，其顶已至叔笙耳侧，沐安踮着脚朝内张望，透过一层稀薄的流霜飞霞，依稀可见棺内躺着一个人，那人长须白发，面容因被流淌的流霜挡住有些模糊不清。

沐安视线在棺内游移，忽而察觉腰间多出一只手，那只手强劲有力，将她牢牢箍住以便她踮着脚站得稳当些。

“那是什么？”叔笙疑惑出声。

叔笙靠得极近，说话间微热的气息喷薄在沐安耳廓，惹得沐安一阵心悸。

沐安尽量忽略掉近在耳侧的呼吸声，将视线往叔笙所指的方向放，但见隐在那层流霜飞霞之后，石棺内躺着的那人心口处有一物，那处妃色浓郁，全然看不清那物形状大小。

沐安放下脚之际，叔笙那只箍在她腰间的手随即松开，而他整个人亦稍稍退后几步，与沐安拉开距离。

“或许，那就是半霜独椹吧。”

此洞虽大，却也空旷不已，除却中心这一副石棺外再无其他，若此洞当真藏了传世之宝，看此情形，传世之宝若非说的是石棺中那长须白发之人，便是被妃色裹挟在内置于石棺中人心口的物件。

而棠辛镇被誉为“药都”，将半霜独椹视为传世之宝也无可厚非。

沐安又看了一眼石棺，心思一沉，隐隐觉得不安，无论是棠辛镇那些民众还是这帘栊山，什么九首血吟阵，还有流霜飞霞，甚至于那鱼子鹞和鱼姑弦，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诡异之感。

而这一切，与石棺之中这人定然大有关系，甚至可以说，所有的源头便是他。

显然，叔笙也思及此处，喃喃问道，“这石棺之中的人，又是谁？”

沐安无从回答，对于石棺之中这人她一无所知，然她对那株半霜独椹却略有了解，沐安抬头看着头顶那片浓郁深厚如深潭的流霜飞霞，总觉那片绯色之中有影子闪过，细细一听，好似还能听到女子的娇笑声。

叔笙沉默片刻，又自答道，“难不成，他就是五百年前那位泽国将军持鱼？”

沐安本想问问那持鱼之事，还不曾开口便听见一声细微响动，洞穴一处远远有亮光传来，那亮光尽头黑影晃动，显然有人前来。

沐安压着声音道，“这边！”

二人连忙躲进一旁的土洞，收敛气息藏于暗处，人声从方才那光亮之地传来，听声音应是一名中年男子，那人沉声问道，“你亲眼见她进了此洞？”

另一人亦是男子，听声音更为年轻些，只听这人答道，“是的，家主！她同两个外人无意间打开药神庙的机关，被九首血吟阵逼入了此处。”

“外人？那鱼子鹞呢？”

“禀家主，那鱼子鹞当时挡在机关处，况且以他那个身形，压根钻不进去。九首血吟阵能放不能收，他便被炼化了。鱼子鹞死后，祭司本欲继续追，思及洞中流霜飞霞便作罢了。”

“嗯，如此，也算是她自投罗网。”

“家主说得极是，您看，这石棺亮了许多，莫非她被流霜飞霞化去了？”

只闻那家主沉默片刻，又道，“她倒不会被流霜飞霞伤着，看着情况，应是她回归本体了。”

沐安并不觉有多诧异，那家主所言便是她心中所疑，这也是为何鱼姑弦葬身流霜飞霞之中而她却并悲戚之因。

叔笙却震惊不已，鱼姑弦没入流霜飞霞之中，照这家主所言，她是回归本体，可方才他观测那石棺，除却躺在石棺之中那白发长须之人外便是那株半霜独椹，难不成，那鱼姑弦竟真是半霜独椹所幻化的？

那家主又冷声问，“那九个孩子的尸首呢？”

“禀家主，当时割首过于匆忙，那九人尸身便丢弃在药神庙外面了。不过家主您不必担心，他们九人的魂魄已被锁在暗箱内。此刻，烙三他们正在给头颅做防腐。”

“好。凑齐这九个重阳日出生之人实在不易，切不可有任何闪失了。”

“是！属下定会亲力监督。”

“派人在此洞口守着，药神庙那里也需有人盯着，无论她是否化形，我都不希望她再踏出此洞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