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浣洋诀2.1.13夷吾之觉悟---做一个合格的政治“流氓”

2.1.13夷吾之觉悟---做一个合格的政治“流氓”

小武点头道：“那么，龙门山一战之败，就此揭过了？”

晋惠公摇了摇头道：“处死庆郑之后，我还必须要封赏几个大臣。”

小武讶道：“都已经战败了，还封赏什么？”

姬夷吾道：“龙门山战败只是庆郑的过错，或许也有我的错误，但国内大臣们的表现我还是非常满意的，不然我也回不了国。”

“我对吕怡甥说：我在秦国的时候，丝毫不怕秦穆公杀了我，唯一只担心重耳在此期间回了晋国。那样的话，如果诸大臣拥戴了他为君，则我就一切休矣！现在既然大臣们通过谈判，使我安全回来继续为君，我多少都要表示一下。”

小武叹道：“这样说来，你还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晋国之上的！不错，若重耳真的回国为君，那秦穆公俘虏了你又有何用？那样，说不定晋军很快就能重整旗鼓，再次伐秦、为你‘报仇’，而晋国也就不用割让河西五城了。”

晋惠公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才道：“人，是不可能一点私心都没有的。不管怎么样，我依然是晋君，为我效力的人还是要奖赏的。”

“先前，屠岸夷和白乙丙两人拼得双双晕去，结果落在了打扫战场的秦人手里。秦国君臣嫉妒他的勇猛，担心他重回晋国为将，便无耻地杀害了他。我既然回来了，还是要加封一下屠岸夷的后代，子袭父职。”

小武点头道：“不错。所以屠岸夷的子孙世为晋臣，直传到屠岸贾那一代。”

晋惠公又道：“韩简、梁繇糜两人在龙门山之战中作战勇敢，几乎让晋国大军取胜。虽然最终没能抓住秦穆公，也没救得了我，但他俩是没有过错的。”

“而且我答应将河西五城割让给了秦国，导致韩简失去了自己的封地（韩原），所以我要在河东另寻一块地方、封给韩家居住。另外，由于梁国已灭于秦，梁繇糜已然无家可归；故我许诺封他为晋国一个大夫，再派他去东方征讨，等兼并了新的土地就封给梁家。”

小武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战国时的韩国、地盘是在山西与河南（河东上下），然而河西也有韩城，原来是这么变迁过来的！另外，梁家后来在东方所开辟的土地，是不是大梁（开封）？后来魏国迁都去了那里，魏惠王便改称梁惠王了！”

姬夷吾哼道：“以后之事，我哪里知道？土地得得失失，今天丢了、明天取了，也不必太过挂怀！即算‘西梁’变成了‘东梁’，那又如何？”

“而且我大晋虽然失去了河西五城，依然家大业大、势力远强于秦；而且崤函通道仍在我晋手中，这个争霸游戏就留到将来再玩过罢！”

小武连连点头，惋惜道：“不错，有理！而我不得不说，你其实很有可能成为霸主的，最可惜的就是输给了秦穆公龙门山一战吧。”

晋惠公摇头叹道：“我登基的前几年实在太顺利了。仔细想想，我的谋略比起先君献公来还是远远不及的。先君很多次战争都赢得十分巧妙，出兵也不见得很多。我出动了比秦国多了不少的军队，还竟然打输了，实在是羞见祖先！”

“事后再想想，晋军在梁国与秦军交战，以为于我有利，这只是个错觉。其实嬴任好早有预谋，也比我更加了解梁国的地形。而如果我军驻于韩原一带采取守势，秦军定然难以寸进；再另起一路晋军走南面的蒲城一线，依托城寨去袭击秦军侧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武同意道：“那样子秦军定然首尾不能兼顾。而且晋军不但兵多，粮食也多，更能持久；真没有必要在龙门山决战的，无需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姬夷吾叹道：“过去的事无法重来。而秦人即便粮食充裕，但从雍都运来梁国，运粮路线也比我方更长，而且无法走水路。从蒲城出击其粮道，也是轻而易举的！”

图表19韩原主守与蒲城主攻（晋国之河西五城）

小武想了想道：“好吧，不说这些了。可能你的军事本领略有不足、但还不是主要问题，因为春秋之时的战争实在是太客气了；然而在政治博弈方面的问题更大，结果被秦国操持了主动，导致晋军没有发挥出本方的实力。”

“这次龙门山的战败，晋国明显是被动迎战、又在并不熟悉的梁国土地上作战，其实完全不必如此。大家都知道，晋对秦的优势就在崤函通道，何不将秦军引入此绝地、再聚而歼之？秦穆公不是喜欢尊王攘夷吗？何不给机会让他前去拜见周天子，然后在半路上将其俘虏？”

晋惠公出神半晌，缓缓道：“有些事情，可能我预先没有想明白。先前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明白了，然而事后再看，自己的火候还是有所不足。”

小武微微一笑，道：“我也有此感觉。你就像宋襄公一样，在朴素文化中长大，于是潜意识中总是以此为准绳。而他输了也不知道、追求‘仁义’是怎么会输的！”

姬夷吾豁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跟春秋大义一对照，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太流氓了。但我的问题其实是、还远不够流氓！所以我才会输！”

小武呵呵拍手，大笑道：“没错。你跟宋襄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你维护晋国的利益，并不顾一切地将之最大化---这要是放在我们这个时代、就是完全正确的。人们若不这么做，又怎么会产生中、美、俄这等大国？”

“国家利益优先，这是超越个人的道德的！而春秋的发展也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然，晋、楚、秦、齐这些大国怎么会唯务吞并为己任？既然都是吞并，哪里还有什么合道德、什么不合道德的？”

晋惠公大悟，点头道：“我其实应该还给秦国一些粮食。一点点粮食并不打紧，对于秦国来说也不见得很重要。我应该借此机会，多派人马去侦查秦国的山川路线，顺便结交秦国周围的大量戎人，送些晋国的好东西给他们。”

“秦人一直难以扩张，除了东面被蒲城挡住以外，还有一个主因是四周被野蛮的西戎所包围。戎人易为利动，以大晋之富足、略微给些好处便能打动他们。然后晋戎合击，便能轻易灭秦！”

小武赞道：“若能建立如此形势，待几年后时机成熟，晋国的确可以约同戎人，无论是西戎还是犬戎，多路进兵、瓜分秦国。你忘记了西周朝是怎么灭于犬戎的吗？当年，周幽王的废太子（周平王姬宜臼）与其外祖父申侯，不就是勾引犬戎、攻破镐京，终令西周文明荡然无存了吗？所以秦国才能占据西周故地！”

“据我所知，秦国以北有着十二戎王---即十二个西戎及犬戎部落主。以晋国的文化和实力，戎人绝对愿意结交；而且戎人容易利诱，只要有晋国给他们撑腰、再承诺多分给一点缴获，协调他们围攻秦国雍都、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图表20春秋大势图

图片来自互联网

姬夷吾彻底想通了，眼睛发亮、连连点头，旋又丧气道：“这真是一个好策略！只可惜当时我还不够老辣！没有想得再深一些！”

小武点头笑道：“你要是能更加‘流氓’一些，晋国人民就更加放心了。”

晋惠公叹息道：“不说这个了。在我为君的后面几年，一直都以韬光养晦为主。我知道暂时已无法翻身，就将希望寄到儿子身上。虽然姬圉做了秦穆公女婿，而且留在秦国为质；但我早已暗中嘱咐，一旦我将过世、会派人通知他，然而他就抛下在秦国的一切，星夜赶回晋国即位。”

小武点头笑道：“后来也正是如此，但是你儿子的能力恐怕更远不及你。”

姬夷吾摇了摇头道：“我的一生，大致如此。其它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后代的事情更加是管不了。由他们好自为之吧，只是我确实有些不甘心。”

小武同情道：“你只是不甘心龙门山之败，让你失去了晋献公开拓的河西五城。所以你愧对祖先，是吧？”

晋惠公摇了摇头，道：“龙门山并不是一场普通的败仗，而是让我失去了问鼎天下霸主机会的败仗。不然的话，我本可以继齐桓公之后，成为天下新霸主的！”

小武吸了一口气道：“还真是如此！齐桓公老了以后，确实也无所作为，不然晋、楚、秦等国也不会越来越大。若是龙门山之战结果颠倒过来，你擒住了秦穆公，历史就一定会改写。”

“由于晋强秦弱，你被俘只能令晋国略微削弱，而秦穆公被俘则秦国大有可能被灭。一进一出、差别大了！所以龙门山之战，令晋国独霸西北的计划破产；然而同时楚成王却越来越强，在齐桓公死、宋襄公败的情况下，似乎将要独霸东南！”

姬夷吾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庆郑不肯救我，却去通知韩简、梁繇糜，又放跑了嬴任好。这一个小人物的一桩小事情，竟然会逆转整个天下的争霸大局呢？”

小武点头道：“也是哈。在我们的年代，这叫做‘蝴蝶效应’，看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最终有可能导致一个巨大的龙卷风！”

“而且你失去了河西五城，看似只是丢了一块普通的土地，然而在几百年以后，这一带竟会再度成为战国初期最强的魏文侯、同秦国争夺的焦点（西河郡）。可见，当初的痛失好局，影响何其深远？”

晋惠公苦笑道：“我知道，在后代史书上，我肯定没有什么好名声，要么说我是个忘恩负义之徒，要么说我脸皮胜过牛皮之厚。”

“但是又有谁知道，其实除了龙门山一战之外，我在其它事情上基本没有犯过错误呢？而距离天下霸主、而不是天下笑柄，其实只差一步呢？”

小武连连点头，笑道：“其实就算是龙门山一战，你也敢打敢拼、敢于亲自上战场拼杀，这比绝大多数帝王强得多了！但很多时候，英雄与败寇只相差一线而已。你若是赢了，何止是霸主，说不定都是大帝了！”

说罢小武站起身来，对夷吾鞠了一躬，道：“多谢你今天澄清我心中许多疑惑。我这就要回去了，您也请回吧。”两人随即走出了白色的圆形房间，并肩朝向北斗中枢飞去。到了那里，夷吾的残魂直接转向，朝着来的方向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