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大祭司的预言
蛛母嘶鸣，螯肢在空中挥舞。
歪鼻子的白发蛮精灵挥动砍刀，飞快地攻击蜘蛛腿的外壳，虽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却留下了一道道难看的划痕。蛛母扬起螯肢愤怒地反击，她用后跳躲开一击，可是另一只螯肢接连而来，差点将她当头贯穿，歪鼻子赶紧伏地打了个滚，撞进了慌乱奔跑的同伙之中。
雷蒙德抓紧蛛母后背的结节，下令追击。
蛛母的长腿抢在蛮精灵前面，堵住了出口，众多蛮精灵尖叫着，又朝反方向跑去。
雷蒙德的视线锁定在歪鼻子身上，蛛母仿佛听得到他的心声，专注地追赶她一个人。
歪鼻子惊得五官扭曲，转头就跑，细长的蜘蛛腿破空而去，先是划断了她脑后飘扬的白色长发，然后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染血的斜线。长刀连同歪鼻子的勇气一齐掉在地上，她哀嚎着向别处跑去，却与范伦汀娜撞了个满怀。
“你是懦夫吗？！”黑熊般的声音吼道。
歪鼻子用刷白的脸做出了回答。
蛛母阿拉尼追了上来，二人被逼进一个布满蛛网的墙角，巨大的阴影罩在她们身上。
雷蒙德冲她们吹了个口哨：“跑得真慢啊……记得吗，落后就要挨打。那么，挨打吧。”
蛛母阿拉尼发出一声长啸，抬起蛛腹，蛛丝激流般喷向她们，将两人撞到蛛网之上。蜘蛛的前足密集且灵巧地晃动起来，让人应接不暇。眨眼的功夫，歪鼻子和范伦汀娜就化作了两个油亮的人形蛛丝茧。
她们挣扎着，茧的轮廓不断变换。
一只手突然冲破了蛛丝薄弱的地方，一阵乱挠，竟从蛛母的腿足上揪下几根茸毛。蛛母嘶叫着抬起尖锐的螯肢，朝两个蛛丝茧的中心各扎了一下。
那只手无力地垂下，人形蛛丝茧僵硬了下来……
更多负隅顽抗的蛮精灵接连倒下，就像狂风吹过草地。
死者在地上摆出扭曲的造型，巨蜘蛛从她们身上爬过，不带半点怜悯；几名受伤的蛮精灵没能逃走，躲在蛛丝茧后轻声呜咽，蛛母顺手也将她们装进了茧里，权当作清扫战场。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快得多。
雷蒙德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从巨蜘蛛的后背上跳了下来，抬手拍了拍蛛腹。
“你让阿拉尼手下留情了……”维吉尼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雷蒙德回过头，看见大祭司并没有在刚才的混乱中受到牵连，也就放心了不少。
“有一些已经没救了，茧里的——除了那两个领头的——其他的暂时还活着。”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蛛丝茧，“我是看在大祭司你的情面上，才拉住了蛛母，没让她扎下螯肢或是释放毒液。否则，那些茧可就不只是困住她们了……据我所知，一旦毒液注入，她们就会被特殊的酶分解，变成巨蜘蛛的……”
他觉得继续描述下去可能有些过分，于是止住话头，捂住心口，向大祭司鞠了一躬。
“这件事，多亏了你的‘绯红之梦’，大祭司。要是你没有告诉我它的预言，我根本不敢爬上巨蜘蛛……只可惜，事情发展到最后，还是给你的族人带来了伤亡。我不后悔自己的作为，但是，我依旧感到很抱歉……”
“应该抱歉的是我才对。我其实早就梦到过范伦汀娜对我们刀剑相向，只是我以为，那个画面终会消失，我以为，那是可以改变的结局……”维吉妮亚垂下头，顿了顿，她抬起头，仿佛自我安慰般继续道，“还好，目前的场面，要比我梦见的画面好得多……梦境与现实，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雷蒙德·汉森，我希望你的未来，也会比我梦见的画面好得多……”
“当然，世界会发展，人类会进步，‘未来’实现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比预演好得多。”雷蒙德长吁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蛛丝茧，“茧里的那些大多伤得不轻，大祭司，你打算给这些‘叛军’怎样的未来？”
“叛军？不至于……”大祭司摇摇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队叛逆的孩子罢了，至于她们的未来……我希望交给其他的族人来决定。”
“哦？没有参与这次暴动的，还有多少人？”
“数百人。”大祭司答道，“你看到的这些，其实还不到所有蛮精灵的十分之一。这些人追随范伦汀娜，是因为她们一直是希德罗之子中最激进、最矛盾的那部分。她们想要获取自然的馈赠，又不愿意放弃这棵濒死的巨树，放弃她们永恒的生命……”
“难道其他蛮精灵就愿意放弃吗？那可是‘永恒’啊。”
“早在大树倾倒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做好了离开希德罗的准备，只不过，范伦汀娜等人对永恒有一种病态的追求，她和她的队伍，一度用暴力，阻止大家离开。”
雷蒙德想起初到巨木之嚎时看到的画面，无奈地摇摇头：“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避着她走。”
维吉妮亚苦涩地一笑：“后来，那种追求迷惑了大家，给了他们虚妄的希望。不过，经过这一次血的洗礼，大家都会知道，与其固守家园、生不如死，还不如放弃永恒、寻找新生。”
“可是，现在到处都在闹饥荒，你们离开这里之后，打算去哪儿？”雷蒙德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你们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我的安邦达亚……”
“哦……雷蒙德……”维吉妮亚轻轻地将手指盖上他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精灵骄傲的笑容浮上了她的脸，“不用为我们担心。没有了永恒的束缚，精灵可以去任何地方。”
他们在第二天清晨道别。
大雨初歇，几百名蛮精灵组成浩荡的长龙，在一一对巨杉希德罗告别后，他们离开洼地，向南方前行。几十只巨蜘蛛跟在队伍旁边，仿佛穿着黑甲的勇猛护卫。
蛛母阿拉尼不在行进的队伍之中。
维吉妮亚把它带到了雷蒙德身边：“我希望你留下她。”
“那你们怎么办？”
“你喂食过的另外三只阿拉尼会帮助我们，她们体型轻巧，也习惯远距离移动，而蛛母阿拉尼……她已经不适合长途跋涉，她需要固定的空间，结丝，产卵，以及驯化后代。我相信，你能在安邦达亚找到这样的地方。”
雷蒙德看着那两颗油亮的蜘蛛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这也是绯红之梦告诉你的吗？”
维吉妮亚摇摇头：“梦境不会告诉我一切。我只是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她在你的那里发挥的用处，一定远远大于在我们这儿。”
“谢谢。”雷蒙德真心地说。
维吉妮亚又转向薇拉，后者挺直了腰板。
“薇拉，你的精灵名是‘薇拉尼卡’，‘传递捷报的使者’。你的血脉，来自一支高贵的纯种精灵部族……”大祭司拉住她的手，“她们应该是修习空间魔法的部族……”
“空间魔法已经衰亡了。”
维吉妮亚摇摇头：“巨杉希德罗的子民，修习的是时间魔法。人们总说，巨树倾倒时，魔法跟着衰亡，可是你看，我依然可以用梦境预言未来——魔法不会轻易绝迹……如果有一天，你找到其他‘巨树’的子民，找到幸存的空间魔法修习者，你就可能找到你的源起，你的族人……”
“不，我不想。”薇拉拒绝得太快，语气里的心虚暴露无遗，“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也要进步，我会向前看。”
维吉妮亚没有戳穿她，她挥手作别，与族人踏上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