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激荡的岁月(1)
就是让你狗咬狗!浑水摸鱼,延误了演习骑兵!装聋作哑,放走了破坏分子!饥民闹事,引发了兄弟猜疑。
危难之时的诡秘远行!超越信仰的人性较量!面对空降特务的敌机。
“反特片”引发的疑问!“抓特务”的戏外戏!台湾飞来的气球。
一
行事稳健的人,往往过于谨慎,谨慎大了,就会墨守成规,对上级的话,不加分析,言听计从。这样的人,自己很少犯错误,却会跟着上级一起犯错误。管明月就是这样子的。
1955年初,上级号召搞合作社,提出了“让合作社遍地开花”的口号,由于农民刚刚翻身,到手的土地还没捂热乎,让他们拿出宝贝土地入社,一些人自然接受不了。面对这种情况,管明月组织了工作组,分头下村,强行做农民的工作,结果,农民勉强入了社,生产积极性却受到了打击,致使当年出现了严重减产,全区好多农户出现了缺粮断炊。上级发现了这一情况,及时做出指示,针对入社问题提出了“反冒进”的口号,同时,责令调剂国库储备,向农民供应廉价“返销粮”。
粮管所为了解救面临饥饿的农民,由伯父牵头,着手组建运粮队,走村串户给农民送“返销粮”。父亲听说运粮队运力不足,把区驭手组代养的那匹高头大马也牵来了。可是,当运粮队正式运行那天,父亲却听到了一个刺耳的消息:那个天天赶着毛驴地排车卖炭的赵久福竟然也进了运粮队。
这还了得,他有历史问题的!
当父亲找到了伯父,伯父却不以为然地说:“他有毛驴车,又是个光棍子,怪可怜的。”
父亲拽了伯父一下,悄声说道:“这狗日的,心眼坏,还埋过咱爹。”
伯父一本正经地对父亲说:“老三,你这话可有点公报私仇呀!”
父亲被一句软话给顶了回去。
当他听到赵久福私下里还夸奖伯父时,父亲就更糊涂了,他不明白,伯父咋会启用一个仇人呢?
可是,运粮队成立没多久,就发生了一桩大事:一天傍晚,赵久福跟另一个驭手赶着地排车去送“返销粮”,行至沙埠村附近河套里,忽然跳出了三个蒙面大盗,一个持枪,两个持刀,将赵久福跟另一个驭手逼到了一边,抢走了车上剩余的六袋高粱米。
“镇反”的枪声还在啪啪地响着,竟然出现抢劫“皇粮”的事件,于是,黄旗镇一下子进入了紧急状态。
区里成立了专案组,由黑大牙挂帅,带着伯父、公安特派员还有几个基干民兵进驻了沙埠村。
伯父之所以参加专案组,是因为抢劫的是粮管所的国库粮。
但专案组忙活了几天几夜,却理不出头绪来。从抢劫的手段分析,这是惯匪干的,而沙埠村干过匪兵的有几十人,值得怀疑的太多了,抓到的证据又太少。
山重水复时,管书记想到了父亲:“让温部长撤回来,让苏世勇上去!”
火辣辣的太阳,火辣辣的父亲。他进了沙埠村,那作风也是火辣辣的:“去,把村里干过土匪、当过兵痞的统统给我召集起来,到村东头场院里去!”
歪歪头领命走了。
三十多个怀疑对象被集中到了指定地点,父亲抽出匣子枪,围着他们在地下画了一个圈,然后问他们:“认识我吗?”
那些人纷纷抢答:“认识,认识。”
“认识就好。”父亲掏出手绢,一边擦着枪口,一边说道。“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圈里头,谁敢试试我的枪法,好啊,你尽管乱跑。揪不出抢粮的人来,你们谁也别想出来!”
说完,他来到了场院边上的一棵大柳树下,一脚蹬翻了一个青石的牛食槽子,找了个碌碡,就势一坐,又把匣子枪、茶缸子朝牛食槽子上一摆,嘻嘻哈哈地跟树下的专案组成员以及民兵说笑起来。
那天,太阳就像浇上了油,越烧越热,站在场院中间的那些人一会儿就呼呼地冒起了大汗,在炎热和干渴的折磨下,他们一个个闭着眼、张着嘴,晃晃悠悠,但又不敢倒下,生怕招来父亲的枪弹,因为他们都知道,父亲的子弹是长眼睛的。
看到这场面,歪歪头问父亲:“老部长,你这是摆的啥阵呀?”
父亲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摇着蒲扇说道:“啥阵?野狗阵。”
歪歪头依然不解。
伯父似乎看出了名堂,走过来,轻声对父亲说:“你要注意政策。这不是搞连环坐吗?日本人的一套!”
父亲却答道:“我管他哪一套呢,管事就中。”
果然,在烈日下熬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怀疑对象就受不了了,他们相互叫骂开了:
“娘的,谁惹的祸?”
“谁惹的祸,站出来!”
“他娘的,咱一个个对证,别人惹祸,老子跟着受罪……”
他们连吵带骂,很快就把目标集中到了一个大胡子身上,那大胡子知道没法抵赖了,就地一蹲,闷声闷气地说:“别他娘的光朝着我,还有他和他呢!”
大胡子一指,另两个同伙也丧气地蹲下了。
这时节,父亲笑哈哈地收网了……
二
疯了,一个国家疯了是啥样子?凡是经历过1958年的中国人,都能说出一大串故事。
由于第一个“五年计划”顺利完成,由于在朝鲜跟强大的美军拼了个高低,中国人的雄心开始裂变,无限地裂变。为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先是在体制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创新,取消了县以下行政编制,取而代之的是颇具战斗色彩的人民公社,紧跟着,大炼钢铁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钢铁挂帅”的思想指导下,为了“超英赶美”,中国七万万公民成了七万万“铁民”。
作为上级的“忠臣”,管明月在炼钢运动中也是不甘落后的:黄旗公社不过四十个村,却竖起了大大小小五十座高炉,真可谓男女老少齐上阵呀!炼钢需要矿石,公社西南的将军岭也就跟着遭了殃。
将军岭颇具传奇色彩。以前土匪马帮,经常在这里安营扎寨;抗战时期,游击队曾在这里伏击过日本人;内战时期,国共两党曾在这里屡次交火。据说,埠岭上的红石头,都是人血给染红的。这些红石头,过去人们躲着它,因为不吉利哪!可到了大炼钢铁时,它却成了宝贝,说是里面含着铁。于是乎,几万群众涌向了将军岭。
运矿石用的是牛马车,大跃进了,牛马也应当赶时髦、跟形势啊,可是,它们的政治觉悟太低了,加班加点耍脾气,套在辕上经常懒得迈步,直接影响了大炼钢铁的进度。这当儿,有人指了一条路,给它们改善生活,猛喂黄豆,因为黄豆能够让它们膘肥体壮。
可是,上哪儿搞到黄豆呢?这玩意儿产量太低,挨家挨户也凑不了多少呀。
又有人给管书记出了主意:粮管所里肯定有,去借。
管书记觉得在理,就把这事安排给了黑大牙。
周大川所长听说公社里派人来借黄豆,吓得连声咳嗽,赶紧住进了卫生院。要知道,粮管所的粮食,大部分是战略储备,公社能支配的很少。可公社来借黄豆,又是为了大炼钢铁,得罪不得,所以,唯有躲避是好。
黑大牙找不到正所长,自然会找副所长的。伯父听明了来意,也感到棘手,因为仓库里总共才一万斤黄豆,黑大牙想统统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