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少年行(10)
第六十五章少年行(10)
晏绪一直在躲避天师道的追捕,自然也清楚这位张天师的本事,哪怕对方的模样实在是与传言中大相径庭,年轻俊朗,一派道骨仙风,但在她的眼里也与疯狗无异。
就算是逮人就咬的疯狗也没有他这般凶残的,也怪不得这天底下的妖魔们都恨透了他。
只是……
望着对方那没有多余表情的面孔,晏绪明明想强装出镇定模样,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不断地向后挪动着脚步,这是躯体面对一个绝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时本能的恐惧。哪怕他没有做出任何威胁她的举动,那强大的气息已经足以让人放弃抵抗。
可是晏绪也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她会像所有败于张天师手下的妖魔一样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若是拼命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为此,女妖抱紧了手中的古琴,打算弹奏起那摄魂夺魄的曲子。
可就在她的手刚刚放在琴弦上,张天师手里的长生也将要出鞘时,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们。
“细雨?”
那是属于魏冉的声音。
而对方突然闯出之后站在了他们两人中间的位置,张天师已经推开剑鞘的手又放了下来,晏绪放在琴弦上的手也没有继续弹奏。
这让晏绪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奇,一是惊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魏冉,二是惊讶自己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就本能地停下了手。
可事实是,无论她现在如何做,都改变不了她不是细雨,是大妖晏绪的真相。
这对于魏冉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飞升之后是不可以留恋自己的前尘之缘的,但为了家国活了一辈子的她放心不下家人,还是偷偷溜到凡间看了看母亲和姐姐,这一看,也就看到了细雨作为她的遗孀照料一大家子的场景,这让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愧意更深,甚至想过插手人间之事给对方一个好的归宿。
但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场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姻缘,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欺骗。
对于自己的身份,晏绪没有辩解,没有求饶,也没有恶语相向,甚至都没有与曾经的丈夫多说一句话。但她相信魏冉一定是为此动容了,而她唯一的生机就是利用这份动容。
所以她抓准了时机,没有正面迎敌,反倒直直朝着魏冉攻去,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都忍不住擡起头与对方四目相对,瞥见那独属于细雨的熟悉眼神后,魏冉果然愣了神,就这样被晏绪逮住了破绽匆匆逃离,只有这把名为“少年行”的古琴落到了张天师的手里。
一切至此明晰。
“崩!”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
元提的手指头被震得发疼,忍不住从琴弦上擡起,也终是从这“梦境”中醒了过来。但在她睁开双眼之后,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偌大个祠堂已经只剩下她与游光二人,而晏绪他们则不见了踪影。
“发生什么了?”一心沉浸在前尘过往中的她丝毫没有留意到祠堂中发生的事,此刻见了这样的场景,一颗心都差点沉了下去。
幸好游光又及时捞了一把,“那女人与你争着控制这把琴,但是渐渐地争不过你,便想办法逃走了,冯星和徐归道去追她。”
“有你们在,她竟然还能逃得了?”
“是我们小看这把琴了。”游光其实也有些出乎意料,“她自己那点道行不足为惧,可就在你们争夺这把琴的时候,那琴音几乎掀翻了整个滁州城,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怨灵,我们是勉强挡住了琴音的攻击,可是也被她挣脱了束缚。”
“那她逃走之后我还弹了这么久……”元提忽然紧张起来。
“放心。”游光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拍拍她的头,扶她从地上站起身,“要想用把琴祸害人,也得会弹害人的曲子才行,你随手乱拨,除了能对抗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元提稍稍安了心,然后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他们最初的目的,“那也就是说,我们还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新办法。”
她还记得游光说过,他们对如何消除琴的怨气一点把握没有,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是在等着“误打误撞”,而很显然,她来弹琴这事就是误打误撞之后有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话虽如此,这琴的怨气可是半点未减。”游光低头瞥了一眼那琴身,眼神中满是厌恶。
这话让元提再次陷入深思,她苦苦想着自己之前听他说过的话,最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记得你说过,恐怕要让这怨灵再弹奏一遍他心心念念的曲子,他才肯让怨气消散。”
“你想让他在那个梦境中再弹一遍?”
“有何不可呢?”元提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在梦境中看到了这古琴来历的人,她比他们所有人都了解这把琴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郑岑的所思所想,她私心里认为,让郑岑这个对乐曲疯狂了的人再弹一遍引得他疯魔的得意之作,恐怕真的能消除他的怨气。
可游光听后却始终觉得这事并不靠谱,甚至推翻了自己说过的话,反而觉得这可能会让郑岑更加魔怔。
不过一切的犹豫都敌不过元提的怂恿。
她还说,自己在与晏绪的琴音对抗之时,也通过对方的琴音看到了许多郑岑没能亲眼看到,古琴却目睹了的事情,比如晏绪逃走时撞见张宣昰这事……“说不准你也是梦中人呢。”她把琴递过去,想让他也弹一弹。
“若是能消除这怨气的人是我,我便任由他怨着恨着,生生世世也别解脱。”游光可不会顾忌那么多,就差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心肠歹毒才不想干好事。
可是元提却看得出来他这千年来也很想消除这古琴的怨气,眼波一转,换了个说法,“那你想想,当年你刚拿到这琴的时候,是不是一心想着超渡郑岑来着?天师道济世救人,当年张宣昰未能做到这件事,难道不是一个遗憾吗?”
“我遗憾的事太多了,还轮不到这个疯子。”
游光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帮她把那断掉的琴弦重新安了上去,然后将手放在了上面拨弄了几下,结果如他所料,那琴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他忍不住说自己在这千年里也将这把琴拿出来弹过,可是都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元提并没有死心,她叫他不要挪开手,自己则把手放在琴的另一端,然后一起拨弄起那琴弦来。
游光大概猜得出她想做什么,可是她确实没什么弹琴的天赋,拨弄来拨弄去,不仅不成曲,甚至有些刺耳。最后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手从琴弦上擡起来放在她的手上,然后握住她的手拨起了琴弦。
在他手把手的带领下,琴音逐渐成曲,元提本还在诧异他竟然也会弹琴,接下来却为自己听到的曲子感到震惊不已。
这分明就是那曲“少年行”。
她在梦中听郑岑弹过许多次,所以比谁都熟悉这首曲子,但这乐曲早已失传,游光绝不可能是这些年才听到的,他一定也是在当年听过!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去问,身后的游光忽然皱了皱眉,脱口道,“不对。”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元提无需去问也很快发现了,只见她手中的琴弦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他们二人的摆弄,自己动了起来。悦耳的乐曲如涓涓流水从琴弦间流淌出来,就好像千年前的那个夜晚,盈盈湖水映着明月,霎时间将这座破败的祠堂变作了喧闹的湖畔。
元提惊讶之余回身去看游光,迫切地想问问他自己是不是成功了,可是回首望去,身后却是喧闹的长街,只有一个随从牵着一匹马,见她望过来,连忙问了声,“将军是想骑马了?”
她一怔,垂首看向自己身上装扮,果然是魏冉踏湖救人那夜的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