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樚溪出谷
樚溪觉得很疲倦,这一次醒来的时候不同于以往,她觉得自己应是放下了。
然而看着眼前的二人相拥的样子,她觉得自己错得彻头彻尾。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与他脉脉相对。那是梦中时常见到的场景,只可惜,无论是梦中还是眼前,他怀里的,都不是自己。
“桐音,你……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她的声音里有自己不曾察觉的乞求与无力。
桐音转过脸,“为什么?你既是我的姐姐,看见有人对我这般……”她的脸红了红,“难道不应该高兴么?他说我们父母已不在,那姐姐可愿做我们主婚之人……”
“住嘴!”樚溪浑身颤抖,“你不可以和他在一起,绝对不可以!”
澹台明将桐音拦腰抱起,就往榻边走去,低笑道:“你姐姐,是欢喜疯了……”
他将桐音放在榻上,挥手就要放下幛帏,听见身后预料之中拔剑的声音。
剑尖抵在他的后心,“我不许你碰她!”
澹台明没有回头,将桐音耳边碎发绕至耳后,“如此妙人,我们又是你情我愿,为何不能碰?”
剑尖抵在那里,颤得厉害,却只是抵在那里。
最终,那剑哐啷一声落地,他听见她跪下的声音,“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么听着,仿佛是我胁迫你?”他转过身,垂目望着她。
“不是,是我心甘情愿。”她回答得很干脆,“我这就去把轻罗姑娘找回来……”
“我有说过让你去找她了?”他的衣摆微微动了动,“我的东西,我从来不会让它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扶起,“你也一样。”
有那么一会儿,樚溪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着他。
他凑近她,在她的耳畔停住,“就算自己亲手毁了,也不会让它自己跑丢了。”
她沉默了不长的时间,“请门主吩咐。”
澹台明退开身子,“需要你做的事情,在外面的案上,看完了就去办吧。”
见她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才道:“桐儿很乖,你回来前,我不会碰她。若是等得太久了,万一我觉得寂寞了,就不好说了……”
他看着她很快消失在门外,犹赤着的双脚上,斑斑的血迹。
樚溪在水边坐了很久,方才捡上来的琉璃碎片仍堆在手边,她拿起一块对着夕晖看了看,很迷离梦幻的色泽。
她的右手在左手腕上划过,手腕间瞬时有鲜血喷涌而出,将裙摆染成妖艳的深紫色。
素鲔就这么看着她,这一阵子,他这么看着她已经很久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赤离的那把刻着狐狸的匕首是用什么做的,他不但没有一日日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弱。如今只能是一条鱼的样子,躲在溪流的暗处,日日守着她。
她有时会看见他,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
而其实,他想要接近她的时候就会觉得晕眩,只能避开一些距离。
可眼下,她在沉默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如此决绝地割开了自己的腕间。她眼里几近疯狂地笑意,让他心中大恫。
他疯狂地游向她,想要幻出人形,将她的伤口捂住,可是完全做不到。一旦接近她,就被天旋地转的晕眩逼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终究跃出了水面,落在她的脚边。令人窒息的晕眩,将他推向失去意识的边缘。
他看见她终于看到自己,伸出满是血迹的手,将他捧在手心,似乎说了什么……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她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四周已不再是谷里的样子,而是一处陌生的山林水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温热而柔软,这才倏地坐起身,急急看向她的手腕。那里被纱布裹着,仍洇着血。
他也这才发现自己终于又有手有脚,忙将她抱在怀中。
她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的迟疑,然后垂目道:“谢谢你救了我。”
他的身子一颤,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对着自己说话,还说得这么认真。他的长发飘摇得就有些激烈,“我……我救了你?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抬眼,“我很冷,你抱紧一点,行么?”
素鲔只觉心中狂喜,将她紧紧拥着,脑中又是一阵晕眩,不过相较于喜悦,这实在不算什么。
“你为何要伤自己?是不是他逼得你?”他很小心地问。
她忽然伸手,将他的一缕发绕在指间,“我只是觉得太累了……很多事情,不是,是所有的事情,我都做不到。”
他将她的手握住,“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一直都在……”
行苑的秋天似乎来得有些早,不过几日的功夫,银杏竟已透出金色。
赤离和轻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慕容馨并不知晓,某日早晨推开门,他们就已经不再了,不知是不是赤离仍在与自己怄气。
她琢磨了几日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浽溦是个危险的角色,怎么看她都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行苑里另一件事,也让慕容馨颇伤脑筋。
那日游风救了浽溦,不知怎地就传开了。传到后来,游风几乎被描绘成一个仙人,恨不能上天遁地。他样子本来也颇为俊朗,便有不少宫女会在他值守的门前多走几步。
而慕容馨觉得,游风如今的样子,身手敏捷的确异于常人,这和雾隐还有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么闷想着,转眼天竟已黑了。外头进来的风已很有些凉意,她起身将门窗都关了,顺手将烛火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