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桐音初现
不过几日,谷中芳菲已尽,唯留一派苍翠,深深浅浅的碧色,倒不觉得冷清。
澹台明知道她醒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只不过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她与其他门内的弟子一般,见到自己恭敬有礼。然而就只有恭敬有礼,再没有其它的情绪,仿佛他们从不曾识得。
而从前的她,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都难以遮掩她的感情,她似乎也没有想过要遮掩着。
如今,她的眼睛里却透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被什么层层滤净。
她只是谷里很普通的一个,做的事不过是守着谷中的水源,清理溪底的淤泥和沉积的落叶。
她每日在溪水边将枯枝残叶收拾干净,仍是往日鸢紫的裙衫,映在清透的水中。从清晨一直到深夜,累了就在水边坐一会儿,并不与人交谈。
此番醒来,她的身子也不比从前,孱弱了许多。眼神里原先的骄傲和不服输早已散去,清清淡淡,仿佛再没有什么情绪可以将她左右。
谷中人原本畏惧她是门主身边随侍,做事狠辣无情,眼下却成了洒扫的婢奴。之前虽听说她也曾沦为奴,后来复又被门主重用,然而如今身子这般虚弱又痴痴颠颠,估计再次被重用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
于是起先只是无人搭理她,到后来时常就有人会刁难指使她。时时就有各种东西不小心落入溪水中,她也不恼,挽了裤脚就下去取。
虽说夏末,然溪水本自山里来,很是寒凉。赤脚下去没多久,就冻得发青。她却从未皱过眉,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澹台明眼看着一个琉璃的瓶子,从那位侍女手中不小心滑落进水里,摔了个粉碎。
“哎哟这可怎么好,真是不好意思啊……”说罢拿眼看向樚溪,眼中分明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樚溪将手中竹篱放下,将袜履脱了,又下了水。瓶子碎成无数的小块,散在溪底,映着日光,万千烁烁。
她几乎一下去,就踩到了碎片,立时有嫣红浮上水面。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伏着身子将碎片捡起。紫色的裙摆落在水里,顺着水势蜿蜒生姿,衬着她的面庞更加苍白。
待到碎片收拾干净,她赤着脚上了岸,白皙的双脚上,已没有完好的肌肤,被碎片割开的伤口仍洇着血。
“门主,你看着那外面,已经很久了呢……你瞧,这酒都凉了……”身边巧笑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身边的两个女子,明眸皓齿意态妩媚。门里这样的女子很多,愿意侍奉在门主身边的自然更多。
自门主身边的那个名唤轻罗的女人一夜之间消失,门主似乎性情变了变。身边多了女人,多了酒,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多了衣鬟鬓香活色生香。
持着酒盏的女子,见澹台明并没有喝她手中的酒,盈盈将那酒盏放下,“门主,昨日我新做了一件裙裳,我穿来给门主看看可好?”
见他并未出声,她笑意吟吟退了下去,很快换了裙裳又回到他的身边。
那是一身月华色的长裙,样式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却和轻罗时常穿的那一件十分相似。发髻也特意挽成了她的样子,缀着柔软的纯白的羽毛。
澹台明看着她,看了很久,那样子是有些像。看久了,就有六七分的像。
“过来……”他冲她招了招手。
那女子掩不住心中喜悦,疾步上前,跪坐在他的身边。
他伸出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垂目望着她的眉眼。他的指尖抚过她纤柔的脖颈,引得她一阵颤栗。
她原本充满希冀和妩媚的神色,却忽地僵住,脸色煞白发不出声音。
他的手何时已扼住她细柔的脖颈,令她无法呼吸。
余下的人都伏在地上,颤抖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你觉得,这样子很有趣?”他的唇有意无意碰触在她的耳畔,明明是极度挑逗的意思,却让她心中充满了恐惧。
她口不能言,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然而他手中的力气丝毫未减,她绝望地抓住他的衣袖,终是软软地垂下。
他看着她没有血色的面庞,松开了手,看着她无力地仰面倒下。
另一个女子已经吓得几乎晕厥过去,颤声道:“门主……饶命……”
澹台明在一旁的水呈里净了净手,“把她带来。”
那女子虽已吓得不轻,总算是机灵的,立时明白了,急忙退出屋子去。
少顷,她紫色的身影已出现在他的门外。
她在外面恭敬地等着,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进来。”澹台明出声,屋子里其余的人,顿时退散得干干净净。
她逆着鱼贯而出的随侍而入,立在他的面前,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
“打算装疯到什么时候。”他看着她的低眉顺眼,移开了目光。
“属下不明白门主在说什么。”她答。
“你将不该放的人放走,虽说捡了条命回来,当真以为我不会再拿你怎么样?”
“门主觉得该如何就如何。”她言辞间轻飘飘的,仿佛说的是被人的事情。
“这是第二次。”他忽然说,“你一直很想替代她,现在只剩下你,你如愿了。”
“属下本没有什么愿望,也没有什么想要替代的人。”她的眉眼间依旧淡淡。
他支着头,“也没有什么在意的?”
她似是想了想才答道:“没有。”
他起身,“其实看了再说也不迟……”说罢往内室走去。
榻上有个女子,背对着他们而卧。雪白的脚踝露在外面,上面绕着锁链。
听见动静,那女子坐起身,转过头来,与樚溪分毫不差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