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烟江欲雨图(2)
第50章烟江欲雨图(2)
韩老板兀自不信,差人去北门口一瞧,果如陆玉庭所言,那姓白的早就走了,只剩下一座空宅。他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被骗了,顿时脸色煞白,一屁股坐了下去,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这姓白的,可骗得我好苦啊!”陆玉庭见他脸色惨白,表情沮丧,知道他虽为书店老板,但两万块大洋于他来说,亦不是个小数目,况且他初涉字画收藏行当,就遭此大骗局,不啻当头挨了一棒。心中终觉不忍,想了想,道:“韩老板,既然这姓白的已经跑了,想要找他那是找不到的了。不过在下倒有个法子,也许能引蛇出洞,让他自动现身,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把韩老板的损失追回来。”
韩老板眼睛一亮:“真的?”
陆玉庭点了点头,又说:“但有两点,须得向韩老板说明:第一,请韩老板一切听从陆某安排;第二,陆某需借这幅《烟江欲雨图》一用。”
韩老板忙朝他拱手作揖道:“应该的应该的,只要有希望追回损失,韩某自当听从陆掌柜的安排,全力配合。”
“那就好,请韩老板稍候几日,陆某自有安排。”
陆玉庭卷了那幅《烟江欲雨图》,朝他拱一拱手,去了。
3
三天后,陆掌柜差伙计小竹将画送还韩老板,并要韩老板广发请帖,邀请名人方家熟人朋友来家里欣赏奇画,时间不用定死,哪天下雨哪天来,邀请的人越多越好。
韩老板打开画轴一看,还是那幅《烟江欲雨图》,桥上行人仍将雨伞夹在腋下匆匆赶路,并无半点变化。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请人来欣赏奇画?到时候真来了满屋子人,我拿什么奇画给人家欣赏?心里虽不情愿,但因陆掌柜有言在先,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也只好一一照做,写了百来封请帖,撒网似的撒了出去。
数日后,天阴欲雨,绣林书店果然如约来了数十位看客。韩澈心中暗暗叫苦,却碍于陆掌柜早有交代,也只得硬着头皮在书店内堂设宴招待。他将那幅《烟江欲雨图》拿出来,众人看了,见是元代大画家黄公望的真迹,无论好歹,都没口子地赞它一个。也有行家,瞄了几眼,识得只是黄公望早期作品,并无稀罕之处,也就一笑置之。
一顿饭还没吃完,外面的瓢泼大雨就哗啦啦下了起来。韩老板再次将那《烟江欲雨图》展开,这一看不打紧,竟把他惊得当场呆住——那桥上行人手中的雨伞,不知何时,竟真的撑在了头顶。旁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人人争相来看,无不啧啧称奇。不多时,外面风停雨住,再展开画轴一看,好家伙,那伞却已收起,又夹在了那行人腋下。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绝妙奇画,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惊呆了。当场便有行家欲出高价收买这幅《烟江欲雨图》,却被韩老板摇头婉拒。
绣林书店韩老板收藏有一幅绝妙奇画的消息,在绣林城内不胫而走,每遇阴雨天气,便总有相识或不相识的朋友登门拜访,不为别的,只为一睹那幅传说中的奇画。韩老板也不是个小气之人,无论相识与否,只要有人登门看画,定然有求必应,绝不让人失望。
众人瞧那画中行人晴天收伞,雨天打伞,直如真人一般,个个都跷起大拇指赞一声:真乃天下第一奇画!就连陈县长也止不住心中好奇,为了一睹奇画玄机,竟然两次亲临绣林书店。因为有了这幅天下第一奇画,绣林书店名气大增,生意竟比平时好了两三成,这倒是大出韩老板的意料。
过了一个多月时间,有一天,天气阴沉,异常闷热,正是风雨来临的前兆,韩澈正在店里看书,门口忽然来了一位手持拐杖满脸皱纹的白发老者,说自己是邻县人,听说韩老板收藏了一幅举世罕见的奇画,特来见识见识。
韩澈上下打量这老者一眼,只觉很是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人家一把年纪,而且又是远道而来,自然不便拒绝,便将他请进里面柜房,拿出那幅《烟江欲雨图》给他看。
那老者捧着画,睁大眼睛看得十分仔细,连四周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都认真瞧了。韩澈觉得这老者与其他看画的人似乎不同,别人是前来赏画,而他却似乎是想要从这幅画里寻找什么东西。他指着画中行人,提醒老者:“老人家,请看这里。”老者便又认真看了他点到的地方。
等到外面下起大雨,再看那画时,画中行人果然将夹在腋下的雨伞撑开,举在头顶。风雨一停,却又将那伞收了,夹在腋下。老者好像看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把那幅画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最后一语不发,竟然卷了那画就往自己怀里塞。
韩澈眉头一皱,忙道:“哎,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
那老者嘿嘿一笑,忽然变了腔调,道:“韩老板,你且看看我是谁。”说罢伸手扯掉头上的假发和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皙年轻的脸来。韩澈一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家伙居然就是那骗子白少秋。
他不禁怒火中烧,就想扑过去将他按在地上狠狠踢上几脚,但想到陆玉庭早已交代过他不可鲁莽行事,只得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公子,这一向您可上哪儿去了,害得我好找。”
白少秋也打了个哈哈,明知故问:“哦,韩老板找我有何贵干?”
韩澈道:“我找白公子,是想向白公子道谢啊!谢谢您将这幅天下第一奇画转让给我,这画一到我手里,就有人想出三万块大洋的高价买去,被我婉言谢绝了。”
白少秋忽然皱起眉头道:“哎,韩老板,您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白某当初可没说要把这幅画转让给你啊!在下有言在先,只因近来手头紧张,急需一笔款项周转,所以才把这幅画以两万元的低价抵押给您。待我手头宽裕了,再来赎回去。”
韩澈脸色一变,道:“白公子,您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当初咱们明明说好是转让,是买卖,可不是抵押。您怎么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呢?”
白少秋也把脸沉了下去,说:“韩老板,您说当初我是将这幅画卖给您了,口说无凭,可有合约?”
韩澈一怔,摇头道:“这倒没有。”
白少秋越发张狂起来,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假如真是如此大的一笔买卖,怎会没有契约凭证?就是打起官司来,法官也不会相信你呀,您说是不是?”
韩澈气得脸色发白,怒道:“姓白的,你到底想要如何?”
白少秋手里拿着那幅《烟江欲雨图》不放,瞧着他嘿嘿一笑,阴阳怪气地说:“白某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当初说好这画只是暂时抵押在您这儿,那么现在期限已至,白某要将此画照价赎回,两万大洋一分不少付给您,另外还加付二百元保管费。韩老板,您意下如何?”
韩澈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装出十分气愤的样子,冷冷地说:“要是韩某不肯呢?”
白少秋脸色一变,道:“那咱们就只好去见官了。只是万一打起官司来,全绣林城的人都会知道这幅奇画竟是您从朋友手中骗来的,传扬出去,对您书店的生意恐怕会大有影响吧?”
韩澈双目怒瞪,盯着他瞧了半晌,终于低下头去,无奈地说:“好吧,你把两万大洋还给我,这画,你拿走吧!从今往后,你要是敢再踏进我绣林书店半步,可别怪我韩澈翻脸无情,当场把你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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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澈收回了被骗的两万块大洋,心里高兴之余,对玉庭轩的陆掌柜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特地备了一份厚礼,登门拜谢。陆玉庭听他说了事情经过,只轻描淡写哈哈一笑,好像他心中早已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喝了一阵茶,韩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那个问题:“陆掌柜,您到底使了什么魔法,竟能让那画中行人真能在晴天收伞雨天撑伞?”
陆玉庭闻言哈哈一笑,道:“陆某哪里又会使什么魔法了,说穿了,那只是个江湖小把戏而已。在光绪年间苏州人唐再丰编著的民间戏法专著《鹅幻汇编》中,记载有一味用来变戏法的药水,叫作鹅胆明矾汁。用老鹅胆一只,把明矾末子和在胆液里,用口袋装起,将袋口扎紧,悬在风口处,晾干,等到坚硬以后,再用清水磨开,就是鹅胆明矾汁了。如果用毛笔蘸了这种鹅胆明矾汁写字作画,干后即无,但一遇雨天,受到水气湿润,就会渐渐显出影迹来。我就是用这种药水,先把《烟江欲雨图》中行人腋下所夹的雨伞涂去,再在他头顶画一柄张开的雨伞,并画出他举手撑伞的模样。当药水干去时,了无痕迹,一点影迹也瞧不出来,但一遇雨天受潮,药水就会显影,现出行人撑伞的画面。”
韩澈点着头,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其中的玄机,想了想,又问:“那您是怎么料定那姓白的一定会回来要走这幅画呢?”
陆玉庭道:“其实是否真能把这姓白的诓回来,陆某还真无把握。但我想只要他还在这绣林城里,或者还在绣林周边地方,只要他听说你手里那幅《烟江欲雨图》中的人物,竟真能够依据晴雨天气作出不同的变化,心里一定会大觉奇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骗子也不例外。我猜想他肯定会回来一探究竟,就算不会明目张胆地找您,也会乔装打扮前来观画。我已经仔细观察过了,那幅《烟江欲雨图》画心两端的隔水处,已经被那姓白的做了记号。只要他来看画,只要他通过自己留下的暗记识得这幅画确是他转手给你的那幅《烟江欲雨图》无疑,只要他发现这幅《烟江欲雨图》竟真能依据晴雨天气有所变化,他心里一定会后悔:原来这画还真是一幅奇画呀,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有了如此奇画,就算不去行骗,光明正大地卖给别人,也绝不止两万块的价码呀。”
韩澈接口道:“所以您料定只要他看了这幅画,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要回去,是不是?”
陆玉庭捋捋颌下的一缕山羊胡,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韩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您刚刚已经说了,这样一幅奇画,卖给不明真相的人,绝不止两万块的价码。要是这姓白的拿着这幅画再去招摇撞骗,咱们岂不成了他的帮凶?”
陆玉庭呵呵笑道:“韩老板请放心,这一点陆某早已想到了,所以在制作鹅胆明矾汁时,在里面另加了一点腐蚀药。不出两个月,那画就会自动褪色,而用鹅胆明矾汁涂抹过的地方,会溃烂出一个大窟窿。那姓白的若想拿着这幅画再去行骗,那就打错算盘了。”
韩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