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夺命门神(1)
第46章夺命门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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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年间,在绣林城界山口,有一座大宅院,两扇高大厚实的朱漆大门前,伫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显得气派堂皇,盛气凌人。宅子的主人姓葛,叫葛常青。葛常青早年曾在紫禁城当差,伺候过末代皇帝溥仪,由于他为人八面玲珑,处事精明周到,很得溥仪信任。直到溥仪被赶出北京城,后来在日本人的扶持下,在东北成立傀儡政权“满洲国”,都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日本人投降后,“满洲国”随即解散,溥仪被迫逃亡,葛常青失去了依靠,只得独自回乡养老。
葛常青平时嗜好搜罗字画藏品。当年溥仪被赶出京城时,他趁乱从皇宫中盗得不少古玩字画。“满洲国”解散时,收藏在长春“皇宫”的大量珍宝字画,只有少数被溥仪打包带走,剩下的都被侍卫随从哄抢一空,葛常青自然不甘人后,上下其手,又捞得不少宝贝。
离开溥仪后,葛常青自忖在东北无法立足,便带上自己掠劫来的珍玩字画,悄悄回到位于湘鄂之边的老家绣林城,将从皇宫中偷盗来的珍宝兑换成银圆,购置了这所宅院,又在后院辟了一处密室,专门用来收藏自己掠夺来的珍稀字画。
在他的众多藏品中,有一件镇宅之宝,那就是《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乃北宋画家张择端所作,先是被北宋宫廷收藏,金兵南下时,此图被人趁乱从宫中盗出,流落民间。元朝建立后,《清明上河图》被收缴入宫,为皇家所有,后却被装裱匠人用临摹本调包,偷盗出宫,卖入民间。明嘉靖年间,此画为奸臣严嵩所获,严嵩罪行败露被抄家时,此画作为公物被收入宫中,但很快又被太监盗出。
明亡清兴,《清明上河图》辗转数人几次易主后第四次入宫,藏于紫禁城延春阁内。清朝败亡时,逊帝溥仪以赏赐为名,将宫中重要珍宝字画偷运出宫,《清明上河图》就在其中。这些字画珍玩先存于天津租界里的张园内,“满洲国”成立后,又被溥仪带到长春,存于“皇宫”东院图书楼中。
日本人投降前夕,溥仪为了凑足逃亡经费,有意变卖《清明上河图》,就让心腹随从葛常青去给他物色买家。葛常青几经周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竟没花一分钱,就把这幅传世名画据为己有了。
如今这幅《清明上河图》,正被葛常青收藏在自己的画室里,轻易不肯示人,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展开画卷,一个人把玩欣赏。
这天上午,葛常青正坐在书房,一边喝茶,一边玩赏着最近从绣林古玩市场淘来的一幅唐寅的《东篱赏菊图》,忽然家丁来报:“县长陈明来访,说是要瞧瞧老爷的字画。”葛常青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个陈明,不是已经来瞧过一回了吗,怎么又来了?”但人家到底是一县之长,不好拒绝,只得让家丁把陈县长请到书房相见。
不一会儿,家丁就把陈明领了进来。葛常青一抬头,发现陈县长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人,四十来岁年纪,着西装,打领带,头戴黑色礼帽,脚蹬亮面皮鞋,一副新潮打扮。他顿时警惕起来。陈县长哈哈一笑,向他介绍说,这位是他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姓丁叫丁朝雄,是一位古董商人。这次因为生意上的事,走长江水道路过绣林城,顺道来看望他这位老同学。听说葛老先生手里收藏有不少精品字画,丁朝雄很感兴趣,特地登门拜访,希望能一饱眼福。
葛常青干笑一声,冲着丁朝雄一抱拳说:“原来是行家到了,失敬失敬。请二位在此宽坐片刻,老朽这就去将字画取来,请丁先生雅鉴。”说罢出了书房,往后院走去。
丁朝雄冲着老同学摇头一哂,道:“这老头儿真有意思,直接让咱们去他的收藏室里瞧瞧不就得了,用得着把藏品一件件取出来拿给人家看这么麻烦吗?”
陈明笑道:“老同学,你有所不知,如今世道纷扰,人心不古,为了防止别人见画起心前来偷盗,这位葛老爷特地在他家后花园建了一处密室,专门用来收藏他的宝贝字画。密室的钥匙,整天都挂在他腰上。这间密室,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平常若有相熟的朋友想要瞧画,都是先在书房候着,再由葛常青亲自将画从密室中拿出来让人瞧。瞧完了,又立即放回原处。就连我这位县长上次来赏画,也不例外。”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听得门外脚步声响,葛常青已抱了一捆画轴走进来。丁朝雄随手拿起一幅画,展开一看,却是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水墨纸本,图绘峭拔山石,骨力奇峭,棱角分明;石旁一丛修竹,枝干挺拔,柔韧健美,叶子疏朗有致,摇曳生姿。墨色浓淡相宜,构图简洁别致,竹石兀傲清劲的品性尽现纸上。丁朝雄不由得赞道:“好一幅《竹石图》!一丛修竹,以秃笔浓墨画成,笔墨瘦劲苍健,竹子心性高洁的气质跃然纸上,不愧是郑燮的名作啊!”再往下看,葛常青取出的十多幅古画,竟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丁朝雄看完这些画,意犹未尽道:“人言葛老爷府上的字画藏品,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称得上是湘鄂第一,怕不止这区区十余幅吧?”葛常青无奈,只得又去抱了两捆画卷出来。丁朝雄一一看完,最后略显失望地道:“听说葛老爷手里边藏有一幅《清明上河图》,为何不拿出来瞧瞧?”
葛常青脸色一变,这才知道对方竟是冲着自己的《清明上河图》来的。他瞧了坐在旁边的陈县长一眼,不好出言拒绝,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嘿嘿干笑两声,爽快地说:“好,既然丁先生远道而来,而且又是陈县长的同窗好友,老朽自然不能让你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又起身出去,拿了两卷画轴进来。
丁朝雄缓缓展开第一幅画,那画竟有近十米长,描绘的是明朝中期苏州繁荣的景象,画面所绘内容,从乡间小路、田舍茅屋到城镇集市、深院高宅,从田间农夫到公卿贵族,三百六十行,士农工商样样齐全。卷首题有“清明上河图”五个端庄秀整的楷体字。丁朝雄笑道:“这是明代画家仇英摹绘的《清明上河图》。虽然是仇英以北宋张择端的原作为蓝本重新创作的一幅长卷,结构大体也是按宋本《清明上河图》的景物顺序布局,但从艺术水准来看,与真正的《清明上河图》相去甚远。”
再瞧第二幅画,展开之后,却比第一幅还长,从画面上看,用色鲜丽明亮,用笔圆熟细致,界画桥梁、屋宇、人物皆细腻严谨,算得上是一幅精品之作。卷首有“清明上河图”五字,看笔迹,像是乾隆皇帝御笔亲题。
丁朝雄哈哈一笑道:“这是由清宫画院陈枚等五位画家,在乾隆元年协作画成的清院本《清明上河图》,也只是《清明上河图》的仿作。”他目光一转,瞧着葛常青说,“葛老爷,丁某是做古董生意的,这古画的真品与仿作,还是瞧得出来的。还请葛老爷莫要藏着掖着,就将《清明上河图》的真品拿出来,让我跟陈县长开开眼界罢。”
葛常青把脸一沉,道:“丁先生,实在抱歉,老朽收藏的《清明上河图》就是这两幅,至于真正的宋本《清明上河图》,老朽也很想见识见识呢。”说罢端起茶杯,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丁朝雄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县长用眼色止住。两人哈哈一笑,喝了口茶,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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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丁朝雄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古董商人,他的真实身份是鄂北地下党组织的一名地下党员,“古董商人”只是他从事地下革命活动的假身份。作为我党一名地下党员,他又怎么会找上葛常青的呢?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葛常青巧取豪夺,令得无数国宝级的珍稀字画尽入私囊,早已引起了国民党政府的注意。国民党政府的文物机构已经得到通知,要尽快将葛常青的私人藏品收缴国库。这一消息被我党潜入敌人内部的情报人员截获,党中央迅速对鄂北支部下了命令:《清明上河图》是国宝,绝不能落入国民党政府手里。鄂北地下党组织接到命令后,决定抢在国民党政府动手之前,派遣机灵能干的地下党员潜入绣林城,伺机夺取《清明上河图》。经过慎重考虑,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丁朝雄身上,一是因为他是“古董商人”,二是因为恰好绣林县县长陈明是他大学同窗好友,有了这一层关系,他在绣林城办事就方便多了。就这样,“古董商人”丁朝雄因为生意上的事,坐船从长江水道路过绣林,就顺便上岸“探望”陈明陈县长这位老同学来了。
到达绣林城后,有两件事是丁朝雄要必须先搞清楚的:一是《清明上河图》是否确实在葛常青手里,二是此画现藏于何处。他与葛常青素未谋面,冒昧上门,肯定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但如果请老同学陈县长出面,情况就不同了。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葛常青老奸巨猾,防范周密,根本不带他们去自己的藏画室,而是让他们坐在外面书房看画。这样一来,他想借此行探明对方藏画密室在什么地方的愿望,就落空了。没有亲眼瞧见《清明上河图》真品,也未免遗憾。不过从他提及《清明上河图》时,葛常青有些失态的神情反应来看,《清明上河图》在他手里,这是确凿无疑的,只是他不想拿出来见人而已。再说葛常青手里竟收藏有如此多的传世名画,即便没有《清明上河图》,这一批国之瑰宝,也绝不能落入国民党政府手中。
赏完画,丁朝雄和陈县长从葛家大宅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陈县长请老同学到望江楼吃绣林名菜“千张肉”和“八宝海参”,饭后又叫秘书招待丁朝雄去县政府招待所好好休息。
丁朝雄在招待所小憩了一会儿,到了下午,也不跟陈县长打招呼,就一个人溜了出来。正是大暑时节,头顶的烈日像个大火球,晒得人头皮发炸。他先顶着烈日,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人跟踪自己。确认无人注意自己之后,就直奔葛家大宅后面的绣林山。他上午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和打听过了,葛家大宅前面临街,背靠绣林山。绣林山是一座荒山,因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山上少有人迹。
他费了好大力气,爬上绣林山顶,往下一瞧,正好可以看见葛家大宅的后院。葛家后院是一个花园,里面曲径通幽,花木繁盛。当中是一个大水池,池中有一座假山,山上生长着一些青藤灌木,一座窄窄的石拱桥连着假山与池岸。再往后瞧,花园靠东面的墙边,建有一间青砖房,样式与普通房子相似,但墙上的窗户却开得有两人多高,远远高过一般房子的窗户。既能保持室内通风透气,又可以避人耳目,让外面的人无法瞧见屋内情形。丁朝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望远镜一瞧,果然从那窗户里隐隐能看见屋内晾挂的画轴。他猛地在旁边一棵大树上击了一掌,兴奋地想:看来这就是葛常青用来收藏字画的密室了。
下山后,他又在葛家大宅前面的街道上转悠了两圈,见天色已经不早,正要回招待所,忽听“吱嘎”一声,葛家大宅的两扇大门应声而开。他急忙闪身躲到拐弯处的墙角后边,留心观察。只见从打开的大门里边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葛常青,另一个人却甚是年轻,三十出头年纪,穿着一件青布长衫,戴一副圆眼镜,身形颀长,面容清瘦,眼睛不大,却极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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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之后,青衫男子回身对葛常青拱手说:“请葛老先生留步,之瀚就此告辞。”葛常青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道:“贤契请等一等,老夫险些忘了,你帮了老夫这么大的忙,老夫还没好好感谢你呢。”回身自管家手里拿过一幅画,递给他道,“老夫特地从自己的藏品中挑了一幅北宋范宽的《高山流水图》送给贤契,还请莫要嫌弃。”那青衫男子甚是高兴,欣然收下,告辞而去。葛常青也转身回屋,大门又“吱嘎”一声,紧紧关上了。
丁朝雄从墙角后边跳出来,刚好看见葛家大宅的一处侧门打开,一个年轻伙计挑着粪桶晃悠悠走了出来。他忙迎上去,递上一支香烟,说:“兄弟,辛苦了!你认识刚刚葛老爷送出门的那个人吗?”伙计是个憨厚人,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认识啊,他是易先生,全名叫易之瀚,在碧玉街开了一家易之瀚画室,专门给人家画画来着。他是咱们家老爷的好朋友。”
丁朝雄又问:“刚才我瞧见葛老爷给易先生送了一幅画,说是感谢他帮了一个大忙。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伙计干脆把粪桶放下,把扁担架在两只粪桶上一屁股坐下来,一边抽着香烟一边说:“我当然知道啊!不但我们家老爷感谢他,我们葛家大院上上下下都要感谢他,感谢他把天天半夜来我们葛家大宅敲门的夜鬼给镇住了,免去了大家一场无妄之灾。”
丁朝雄再一详细打听,才知道原来自二十多天前开始,葛家负责看门的家丁就发现,每至夜半,家里的大门就被人敲得笃笃直响,可是开门一瞧,外面却连个鬼影也没有。一关上大门,那古怪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一连数日,都是如此。消息暗地里传开,众人都说这是夜鬼敲门,老天爷要来收人呢。
这事传到葛常青耳朵里,他起初并不相信,到了夜间,亲自守在大门里边,一到深夜,果然能听见笃笃的敲门声,时缓时急,开门一看,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没有。一连十几日,一到夜深人静时,那诡异的敲门声总是响个不停,一声一声,一阵一阵,直敲得葛常青胆战心惊,夜夜无眠。找了几个道士来捉鬼,香火费花了不少,那鬼非但没有被捉走,反而闹得更厉害。连惊带吓半个月时间下来,葛常青就被那诡异的敲门声折磨得人都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