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邹氏正骨(1)
第44章邹氏正骨(1)
古城绣林,一条老街穿城而过。街上开着两家中医诊所,一家叫仁和堂,另一家是邹氏正骨。两爿门面,隔街相望,面对面开着。仁和堂的坐堂大夫,姓赵名廷枢,本地人氏,曾师从武昌名医许鹤龄,从医二十余年,医术精湛,善治各种疑难杂症,在湘鄂一带颇有名声。邹氏正骨的正骨医生,名叫邹济,河北人氏,一年多前带着妻子和刚满三岁的儿子逃难到此,仗着自己有一手祖传的正骨术,就在这长江边的小城落了脚,沿街租了一爿门面,开了一家骨科诊所。绣林人素来排外,邹氏正骨开业之初,由于人地生疏,难以得到人们信任,上门求诊的患者并不多。
有一回,仁和堂赵廷枢赵大夫的女儿,正在绣林女子中学读书的小叶,跟同学去爬山,不慎从山坡上摔下,以至左腿骨折,痛苦不堪。赵大夫亲自瞧了,断定女儿小腿处,至少有两寸长的一段胫骨粉碎性骨折,以自己的医术,要清除碎骨,治愈创伤,自是不难,只是女儿左腿伤愈后要比右腿短两寸,一个如花少女,从此就成了一个瘸子。思虑再三,最后带着女儿来到了对门邹氏骨科。
邹济瞧了小叶的腿,说:“请放心,我以柳枝续骨,应能痊愈。”
他先以针灸法,将小叶左腿麻醉,再用甘草水洗净患肢,切开皮肉,取出碎骨,然后将一段剥了皮的新鲜柳条切成断骨长短,打通呈骨腔状,以甘草水浸泡洗尽,在柳枝两端和断骨切面涂上生鸡血,再将柳枝放在断骨中间,代替被切除的骨头,然后将有生肌长骨之功效的“石青散”撒在伤口,用线缝合好创口,四周外敷京华接骨丹软膏。最后放上杉木夹板,再缠以布带固定。
半月后,伤口愈合。两月后,接骨成功,小叶左腿已能着地走路,并无异常。
赵廷枢识得这就是骨科医术中最神奇的绝技——柳枝接骨,感谢之余,更是大为叹服。消息传开,众人方知这位其貌不扬的骨科大夫还真有点绝活儿,谁要有个扭伤挫伤、脱臼骨折什么的,便都找到邹济这里来。邹氏正骨的生意,这才渐渐好起来。
从此后,赵廷枢再不敢以名医自居,每每接到骨伤病人,就诚恳地说自己不善骨科,请患者移步去对门邹氏骨科找邹大夫。邹济心存感激,闲暇时常邀赵廷枢去望江楼喝茶聊天,一来二去,两人竟成莫逆之交。
一转眼,邹济落户绣林已近两年。眼见又一个春节来临,他却高兴不起来。为啥?因为他最近遇上了一件烦恼事儿。
且说这绣林城里,有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名字叫作荀二郎,本是绣林米铺老板荀长富的儿子,因为整日里游手好闲,为祸乡里,乡人见之如遇瘟神,背地里都叫他“荀二狼”。荀老板见他屡教不改,嫌他败坏门风,遂登报声明,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没了父亲管教,荀二狼愈发无法无天,仗着自己练过几天武功,会点拳脚功夫,整天惹是生非,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无所不为,绣林老街数十家店铺,几乎没有一家不曾向他交过“保护费”。稍有怨言,便凶相毕露,拳脚相加。
不知是眼红邹济医馆生意好,还是欺侮他是外地人,荀二狼最近盯上了这位邹大夫,三天两头跑到医馆里来讹诈钱财,稍有不从,立即掀桌子踢板凳,吓得前来看病的患者四散惊逃。光这一个腊月,他就四次登门,搅得医馆几乎难以正常营业。邹济虽然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天,在望江楼喝茶时,他跟赵廷枢说了这件烦恼事儿,想请他帮自己想个法子摆脱荀二狼的纠缠。赵廷枢想了一下,说:“要不咱们报警吧。”邹济一想,也只有如此了,就到县警察局报了案。
警察局很快就有了动作,两天后,荀二狼再次来到邹氏骨科勒索钱财时,被几名蹲守的警察抓个正着。可是没过几天,这个瘟神又大摇大摆从警察局走了出来。原来警察局的一名侦缉组长跟他是拜把子兄弟,他被抓进去之后,给这位把兄弟塞了一把银圆,就顺顺当当地被放了出来。
一日深夜,邹济正在熟睡之中,诊所大门忽然被人砰砰拍响,他以为来了急诊病人,急忙披衣下床,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人,瓦刀脸,瘦高个,两眼通红,一脸凶相,正是荀二狼。
邹济心头一沉,问:“干什么?”
荀二狼嘻嘻笑道:“老子跟人推牌九,输光了家底,想找你借点银圆赶本。”
邹济沉下脸来道:“邹某的家底,早被你讹诈光了,哪里还有钱?”
荀二狼眉头一拧,目放凶光,忽然掏出一把牛角尖刀,抵住他的脖子道:“姓邹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警察局告老子的黑状,害得老子蹲了好几天大牢,这笔账老子还没跟你算。今天这笔钱,你若是不肯拿出来,老子就叫你血溅当场。”
刀锋及颈,邹济反而冷静下来,目光两边一扫,已是午夜,寒风凛冽,天地间飘起雪花,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呵出一团白气,心中已拿定主意,冷声道:“荀二狼,你别欺人太甚!”
荀二狼一声干笑:“老子就是要欺侮你这个外地佬,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莫怪邹某不客气!”
邹济话音未落,忽然双掌一翻,往荀二狼手肘上轻轻一托,只听“咔嚓”两声,荀二狼的两只肘关节应声脱臼,尖刀拿捏不稳,掉在地上。没待他恍过神来,两只膝盖又被邹济踹到,一阵剧痛传来,膝关节也脱了位,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邹济只是冷笑,邹某既会接骨,自然也会卸骨。
荀二狼痛得脸孔抽搐,挣扎着想要爬起,无奈手足关节齐断,哪里使得出半分力气?惊恐地盯着他道:“你、你……”
邹济道:“实话对你讲,邹某本是沧州人氏,祖上世代习武,只因在家乡打抱不平,闹出了人命,这才携妻带子背井离乡,来到这绣林城。委曲求全,只为混口饭吃,你又何苦逼人太甚?”
荀二狼这才知道遇上了深藏不露的高手,急忙叫道:“我荀二狼有眼不识泰山,好汉饶命……”
邹济眼中杀机闪动,咬牙道:“你既已知邹某底细,焉能让你活命?”足尖一抬,挑起地上的牛角尖刀,抄在手里,刀光一闪,已扎进荀二狼胸口。
寒风刺骨,雪沙沙地下着,天地间越发显得静谧冷清。
荀二狼的尸体,很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邹济打个寒战,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单衣。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抬头看时,只见对面仁和堂的大门不知何时已打开一条缝,许是赵廷枢夜半听到了什么可疑的响动,正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察看街上情形。
邹济不由得一呆。
仁和堂的大门“吱嘎”一声,很快又合上了。
邹济不敢多作停留,急忙将荀二狼的尸体背到老街后面的绣林山上,丢在了一个山洞里。
风雪正紧,不大一会儿,就将地上的痕迹完全掩盖。
邹济回到屋里,才觉出浑身已经湿透,换了衣服,早已没了睡意,就生了一炉炭火,坐在屋里,将临街的窗户打开半边,一面烤火,一面盯着对面仁和堂的大门。刚才的杀人场景,显然已被赵廷枢看了去。他素知赵大夫是个谨慎惧事之人,遇上这样的事,必定会去报警。心中十分忐忑,监视了一夜,并未见赵大夫出门。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第二天,他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面诊治病人,一面拿眼睛瞄着对门赵大夫的动静,看见赵大夫一整天都在坐堂,并未外出,这才略略放心。
两天后,荀二狼的尸体被人发现。虽然绣林米铺荀老板已登报声明与其断绝父子关系,但毕竟血浓于水,不忍看见儿子枉死,就协助警方发榜悬赏通缉凶手,凡有提供线索抓获凶手者,赏银圆一千块。悬赏告示贴得满城皆是。闹了一个礼拜,并无半点儿线索。邹济心下稍安。
这一天,邹济约赵大夫到望江楼喝茶。绣林地处湘鄂交界,人们自古就有喝芝麻豆子茶的习惯。何谓芝麻豆子茶?乃以芝麻、黄豆、姜丝、茶叶为佐料,加上少许白盐,以沸水冲泡而成。闻之浓香扑鼻,心旷神怡,饮之咸淡适中,清香可口。据传此茶有健脾胃,驱风寒,去腻强身之效,在洞庭湖区流传甚广。平常人家若来贵客,必以此茶招待,喝光之后又再添加,一碗接一碗的芝麻豆子茶喝下去,保管你中午都不想吃饭。邹济和赵廷枢坐着一个靠窗的位置,一面喝着滚烫滚烫的芝麻豆子茶,一面看着窗外的江景闲聊。
邹济心中有事,不知道赵大夫那晚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动手杀人,见赵廷枢一脸平常,与平时无异,便想一探究竟,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赵兄,听说荀二狼那个泼皮遇上了狠手,被人给杀了。”
赵廷枢“嗯”了一声,说:“这事已闹得满城皆知了。”
邹济又说:“听说荀家将赏银从一千元提到了两千元,仍然找不到半点儿线索。这一回,只怕是真难抓到凶手了。”
赵廷枢喝了口茶,忽然笑一声说:“这事倒不好说。荀家世代经商,家里有的是银圆,悬赏两千块找不到线索,定会将赏钱增加到三千、四千、五千,甚至一万。说不定真有那掌握线索之人,正是吃透了这一层,正坐等荀家出高价呢。”
邹济听得心头一惊,暗想原来他打的竟是这主意。瞧了赵廷枢一眼,牙根暗咬:你既不仁,休怪邹某不义。他心里动了杀机。
是夜,月黑风高。邹济喝了一点烧酒,拎着一把尖刀,翻墙跳入仁和堂,直往赵廷枢寝室摸去。刚至门边,黑暗中忽然蹿出一只大黑狗,对着他一阵狂吠。邹济一惊,刀就掉到地上。
屋里的赵廷枢尚未熟睡,听见动静就翻身起床,喝道:“是谁?”
邹济心知不妙,只得罢手,从原路退回,爬上一棵大树,翻到墙外。
赵廷枢披衣出房,走了两步,感觉脚下有异,低头看时,竟是踩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人就怔住了。
一击不成,邹济心中杀机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