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叹息桥 - 吃栗子的喵哥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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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就这么消失了,周月从来没有用“江”姓称呼过他,就叫他哥。

奇怪的是她后来想想,他好像没称呼过她什么,每次都是她回头先对上了他笑眯眯的眼睛,这时他才会开口:“不好意思,我想要……”或者“不好意思,能不能……”就没见过这么客气的人。

她也不去想他的承诺了,他那天晚上一念之间留了她一条命其实已经算报恩了,而且这恩报的也有前提,那就是放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一条生路对当时的他而言没有危险,于是他便顺手还了这恩情。

至于这段时间深圳和香港经历了什么龙腾虎斗,周月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机会知道的。

她就是有点儿好奇,他怎么跟他的人交流的呢?

但没有答案,他倏的一下就化作一股烟没了,走之前叠好了被子削好了苹果,穿走了白衬衣和西裤,那是她留在身边的唯一属于星星的东西。

她还是唱她的歌,歌喉动听,常听到他们说她“嗲嗲嘅,有鼻音,好似细路女(小女孩)。”

她记性也好,时间长了粤语会听也会说,在常来的客人跟前混了个脸儿熟,人总是对熟人好一点的,他们用蹩脚的普通话叫她“小月亮!”给她的小费也变多了,规矩归规矩,偶尔开一句带色的玩笑,看她脸红个透,也不失为一个乐子。

她不用再交学费,每个月交了医药费还有盈余,她也还是像挖洞的老鼠一样一分一厘都藏起来,藏在她和康星星的账户里。<

可每一笔存入都是她,每一笔支出还是她,那台粉色的诺基亚手机叫她捏在手里捏出了汗,可拨出去的还是另一个号码。

“喂月月?”林鹏也叫她月月,她觉得林鹏脑子是不大灵光,每回一接电话就傻乎乎地笑,哼哼哼笑几声,一开口就是“星星”,“星星在医院恢复得挺好。”或者“星星下地走路了。”但末了话题总会落到“月月你啥时候回来?”

“鹏哥……”她握着手机,“我哥后续的医疗费还有买营养品的费用……”可每回她的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完,电话那头就爽朗地笑开了,“这你操啥心呀!当年要不是星星,我家摊子早干不下去了,还有工地上那么多兄弟,老板卷钱跑路的时候也是星星带着大家伙儿给讨回来的……这点小钱你跟我们计较啥呀?”

说到这儿他会犹豫一下,试探着问:“月,你跟你们房东阿姨借的钱还没还呢吧?我……我们跟你一块儿还!房东阿姨是外人,咱们……”

他又笑,“咱们是自己人。”

”不用了,鹏哥,谢谢。”周月举着手机,她想问他好多关于星星的问题,可一想到那笔钱,想到晃动的百鸟朝凤图,她就什么都问不出了。

最后她也只嘱咐林鹏照顾好星星,而他每次都责备她,这种事儿咋还要说,挂电话之前再问一次她啥时候回来看星星,她也还是那一句“课程太紧,放假才能回。”

那之后她和星星的账户里时不时会多一笔小钱,她站在自助取款机前激动得发抖,可随之而来的一条短信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大家凑的,还给房东阿姨。”

她看着短信,手上脚上冰冷,觉得深圳突然降温了。

那些钱她后来原封不动还给了林鹏,就在康星星消失后。

那天那个女人出现在周月家门口的时候,她正好下班回家,楼上男人女人的缠绵声正是愈演愈烈的时候,那个女人完全没听见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柔柔的笑,拎着皮包在斑驳的门前缓慢而优雅地踱步,穿一身宝蓝色套裙,珍珠耳环点亮了黎明前的黑暗。

“你好,周小姐。”她很努力说普通话,但就这几个字已经给人感觉挺费劲。

“你好,请问你是……”

“老板让我

来的!”她绽放微笑,像一颗珍珠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却又奢靡的光泽,没有说她叫什么,也没说她老板叫什么,周月想请她进去坐,可她笑得更开心,说“谢谢”,指尖灵巧地从皮包里捻出一张卡递到周月面前,轻声细语犹如关怀罹患重病的病人:“密码写在背面了喔!”

那密码就这么大鸣大放写在银行卡背面,女人也很开诚布公地告诉周月卡里的数字,比周月跟他说的数字多一个零。

“不行我不能要!当时我和……”她顿一下,也随她叫他老板,“我和老板说好的,是多少就是多少。”

女人歪着头笑,点头,耐心地等她说完,说:“周小姐,老板说,这是他命的价格。”

一句话一下子就把周月给噎住了,他的命当然不止这一点,这只不过是一个对周月来说过于巨大,但还没巨大到宁死不受的数字,而女人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接着说:“老板还说,祝您母亲安康。”

说完了这句,她的笑容在凌晨缭绕的薄雾中变淡,静静地端详周月怔愣的脸,清凌凌地笑,像冰水中晃动的碎冰,声音轻柔:“老板很好,但他不喜欢做事的人做不好事,可否请周小姐体谅。”

随后她第一次显露出无措,但这无措也只是拎着皮包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有些许无奈地笑:“我也要养家的嘛!”

她好像知道“养家”二字对周月的打击力与穿透力。

不论是柳姨,楼姨,还是林鹏,就连江淮,后来一说起他小时候一瘸一拐地在香港的药铺子里做小工,养活重病的母亲,说他也有个妹妹,生出来没几天就咽气了,他那会儿也就五六岁,不懂,还拿着汤匙往妹妹嘴里怼米汤,他抱着疯疯癫癫的周月凄凉道:“月月,我也是哥哥。”他这样说的时候,她眼珠子也动了一下的。

可到头来并没有谁肯体谅她。

“也好,也好。”她抱着站了一晚上酸胀的腿坐在床边,一边泡脚一边翻来覆去看那张银行卡,给自己说:“有钱了就宽裕了。”

她一手拿银行卡,一手拿手机,水雾里那串号码就在那里,他们的短信她一条都没删,那些看了就让人脸红心跳的浓情蜜意,红色的爱心,她用符号拼出来的颜文字……每次都是她勾着他,他招架无力就打电话过来,但在电话里也还是腼腆,多的还是操心她太热,广州太潮湿,怕不怕蟑螂,给她说蟑螂不能踩,一踩会爆汁,爆出来的汁都是虫籽,恶心得她大喊大叫地骂他,这会儿他倒是比她说那些扰人心智的情话笑得更开心。

看着短信她傻乐了好一阵子,可百鸟朝凤图再一次跃入脑海,她再也笑不出,最后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星星,你还好吗?”删了,望着窗外稀薄的晨光,改成“星星,白天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从凌晨到早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一直在做梦,梦见他走到床边坐下,什么都不说地看着她,她好急,从梦中惊醒,一下子跳起来,汗如雨下,可床边空无一人,手机在枕头底下,丁零当啷地又震又响。

她稳一稳心跳接起来,又是林鹏,也还是叫她月月,也还是一开口就是星星。

“月月,星星他……不见了,我们下了工去看他,床是空的,医生护士都说没看见过,打他电话也不接,我们又去你家,可你们家属院儿门口那大爷不让我们进去……月月,那啥,你要么回来一趟吧,回家里看看,星星是不是回家了?”

周月失魂落魄地跑回家,这是她第二次坐飞机,到家也还是傍晚,夕阳下她看着家门口的垫子,康星星每个礼拜要洗一次,金灿灿的夕阳下红色的垫子会变成金色,和上面金色的“欢迎回家”融为一体,可现在垫子落了灰,脏得发黑,连“欢迎回家”都看不清。

那一天医院门口的大榕树底下,就看见一圈儿大老爷们儿围着一小丫头,蹲的蹲坐的坐,就看着她哭。

人莫名其妙就没了,除了报警也没别的法子,可警察也觉得莫名其妙,二十岁的大小伙子,精神智力都正常的情况下从医院走出去了,除了他自己要走,还有啥别的可能啊!

但该立的案也立了,就让她回去等,几个大老爷们儿也不知道该咋办,林鹏两只手支在半空中,落也不敢落下去,急得直跺脚,这一天他是真煎熬,嘴上燎了一圈儿的火泡,嘴本来就笨,这会儿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月月,先别哭,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们跟你一块儿找,一块儿找。”

周月抱着腿哭,眼泪怎么都流不光,擦不干,跟她说啥都没反应,她心里头的事儿,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等好不容易把人哄回家,天早黑了,一帮子人肚子还饿着呢,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还帮着找人,人累了怨气就上来了,交情归交情,心里总归是不舒服,蹲在树坑边儿就抱怨开了。

“自己的哥自己不回来看着,让我们给看着,找不着了开始哭哭啼啼的,切,升米恩斗米仇,真是好人难做!”

“行了,”蹲在树坑里的人稍微比他们年长一点儿,一边把草帽当扇子扇,一边儿说:“人又没说咱啥,小姑娘没主意了,哭也正常!你想她多急啊,爹不疼娘不爱,叫她哥一个人带大的,在外头也是想多赚点儿钱贴补她哥呗。”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戳中了某个人的神经,突然有人说:“诶你们说,他俩是兄妹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草帽哥一听直皱眉,“那咋不是兄妹呢?星星是跟了他奶奶的姓,姓康,你想啥呢!”

“哎呀不是……你听我说,那天不是轮到我守夜么,”那人陷入了回忆,“我看见周月回来,康哥一看见她,那眼神就不对了,咋说呢,我反正是不会那么看我妹,眼睛都发直!后来他们兄妹俩说话我就出去了,她走了以后康哥……唉,我反正是蹲墙角了,我听不得康哥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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