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故人
黑熊从一米高的比斗台上跳下,竟然还收势不住,摔了一跤。爬起来后,那费心也跃了下来。黑熊赶忙向前跑去,边跑边大叫道:“我已经认输了,你还追我做甚?”费心哪里肯听,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个没用的家伙给戏耍了,那真是怒气填胸。虽然对方已然认输,可自己在台上那急促窘迫的样子被众人尽收眼底。可以说就算在以前的比斗中,自己是输,那也没有像今天这般难堪。而对方居然一句认输就想走的那么从容。看起来确实是他费心赢了,但却赢的狼狈。对方虽是输了,却输的潇洒。
这非但没有给门派赢回尊严,反而赢了比之前输了的更加丢脸。现场观众知道的,当是明白对方没有功夫,主动认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方不屑与自己动手。关键是没有完成门主交代的,要好好羞辱对手,为宗门赢回脸面的任务。完全可以说反而是给门派抹了黑,他可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因此费心哪里肯再听黑熊啰嗦,只想立即把对方毙于掌下,只有这样,方能平息戴子饶的怒火,或许才有一丝转机。否则轻者要做数月苦力,重则逐出门墙。想那风无痕便是前车之鉴。
费心落地后两个健步跨出,已经贴近黑熊身后。右掌抬起,直击黑熊背后。那右掌开始变的乌青,额头的蝎子印记也变的程亮。这一掌若是击实了,黑熊不说有死无生,起码也是九死一生。
黑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地的方向正对着夏日蝉。前排座位距离比斗台也就六七米远。黑熊向前跌倒,再翻滚了一圈,然后爬起来又跑了两步,距离夏日蝉已不足一米。
夏日蝉瞧得真切,黑熊已经万难避开。这一掌要是被击中,那是此厄难逃。几乎是出于本能,夏日蝉忽的站起来,左手伸出拉住黑熊胳膊,用力一拉,把黑熊拉到身侧。同时右手伸出,接住了费心那一掌。砰的一声响,双掌相交,费心口吐瘀血,脸色煞白,右掌颤抖不已。他这一掌含恨而发,无论是内劲还是毒功都是全力而为。无奈武学修为两人差距太大,他才是人力境的武者,而夏日蝉已是气力境中阶。因此他被一掌震退,并受到自己毒素的反噬。他只能是怒不可遏的看着夏日蝉,却再无行动之力。
夏日蝉其实也不好受,她知道对方才是人力境,因此只用了五成力道。只不过费心已达人力境巅峰,而且是含恨发力,这劲道又平添两成。夏日蝉也是被击的身子晃了几晃,且胸口有憋闷之感。那是被费心的毒功侵袭之故。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预料,就连夏日蝉身边的四方门门主郝大德也没想到夏日蝉会悍然出手。他知道以夏日蝉的性格,一定会解救黑熊,但他没料到夏日蝉会出手伤了费心。曹大为也是没料到,此时更是不知所措。戴子饶在夏日蝉出手时就站了起来,两者之间相距二三十米,这时已经来到了四方门众人眼前。路过费心时,瞪了他一眼,一声冷哼:“没用的东西。”然后对郝大德冷冷的说道:“四方门这是什么意思?”
夏日蝉在运气调息,逼出体内毒素,开不了口。郝大德说:“夏长老旨在救人,一时情急,出手伤了贵派弟子。我在这里代为道歉。”
“哼,好一句误伤,在我门内,对我门中之事横加干预,还伤我子弟。你四方门虽然人多势众,我泰阳门却也不惧。”
郝大德也知道己方理亏,不欲跟戴子饶发生摩擦,便说道:“确实我们的不是,戴门主息怒,那以戴门主之见该当如何?”
戴子饶要的就是郝大德这句话,尽管几大势力明争暗斗,可他也不愿意为了些许小事与四方门把怨结在明处。这才把夏日蝉个人行为上升到门派中来,为的就是用话拿住郝大德。让他对自己的要求无可辩驳。戴子饶面色缓和下来,用手一指黑熊,说道:“夏长老人称大娘子,一副菩萨心肠,出手救人,原也难怪,伤我弟子也确是无心之失,这事就此作罢。只是还请留下此人,玆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郝大德原本想说:这个自然,我们原本也没想带着他离开。毕竟他与黑熊既无交情,又不是旧识,没必要为他出头无故跟泰阳门交恶。只是他刚说了两个字,夏日蝉恰好调息完毕,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他的话茬轻声说道:“自然不行。”夏日蝉很清楚,要是留下黑熊,他将必死无疑。因此冲戴子饶拂了一礼,说:“戴门主可否卖个面子给小妇人,让我带这位小哥离开?”
戴子饶脸色瞬间变黑,沉声说道:“我若是不肯呢?”
夏日蝉依旧轻声的说:“那就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夏日蝉此话一出,哗啦啦一阵骚动,所有人群分成了三股,一股是泰阳门的人,一股是四方门的人,还有一股是看热闹的。
四方门的人也有不少,显然门中大多数都受到了邀请。没有邀请的也自行来了。整个形势被夏日蝉几句话一说变的剑拔弩张起来。现在就看戴子饶如何处理了,一言不对就是群殴互斗的局面。戴子饶脸色深沉,问夏日蝉:“大娘子这是要铁了心带他走么?”
“不错,还望戴门主行个方便。”夏日蝉语音虽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戴子饶看着郝大德问道:“郝门主怎么说?”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郝大德,且看他如何处决。
其实话有多种说法,如果一开始戴子饶好说,大家哈哈一笑,是去是留,也不用弄成现在这般田地。戴子饶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原本指望费心为泰阳门挣回脸面。没想到他是弄的更糟,面对一个没有功夫的人,在台上还丑态百出,与黑熊的沉着冷静形成鲜明对比。非但没有挣回颜面,反而还给门派摸了黑。这叫戴子饶如何能不气不恼?这才一上来就把话说绝了,往紧张的氛围上带。
现在他又把问题抛给郝大德,那是他还真不想与四方门大动干戈。四方门人众比泰阳门多出近一倍,他个人武功比起郝大德也略逊一筹。虽然大家都是气力境中成,不过内劲上郝大德要更精湛。尤其是他一手暗器功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郝大德也有些为难,因为既不能落了戴子饶的面子,也不能让夏日蝉难堪。她毕竟是四方门的人,她难堪也就是四方门难堪。他又总不能为了一个乡野小民和泰阳门动手。郝大德想了想,冲戴子饶拱了拱手说:“戴门主,就让我们先带着此人先回去,三日后,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好,郝门主向来一言九鼎,这事就全凭郝门主做主了。”郝大德心中骂道:你个老狐狸,刚才怎么不这般客气。当下也不再废话,拱手道:“告辞。”“请。”郝大德率先离去,也没看夏日蝉和黑熊一眼。夏日蝉牵着黑熊的手紧随其后。
戴子饶目送他们离开,这时许言上前问道:“门主怎么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戴子饶阴沉一笑,说:“不用操心,自有人替我们出头!”
夏日蝉一出拳技场就拉着黑熊的手急速而去,黑熊被夏日蝉牵着手奔跑,只感觉风驰电挚,耳旁风声呼呼作响。直接把郝大德与其他人众全都摔在后面。
救黑熊是夏日蝉本能的反应,可她伤费心那一掌,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完全可以顺手拉开黑熊,没有必要拍出那一掌的。及至后来又力保黑熊,这已经不是本能本性了。因为明显要跟泰阳门结下梁子,而这已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自然会牵扯上四方门。她原本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可那一刻她就是生出了护他周全的心里,别无其他。
夏日蝉一路上内心思绪万千,拉住黑熊的手腕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黑熊忍痛一声不吭。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份了,在台上他戏耍的其实不是费心,而是泰阳门。以戴子饶的阴狠,又岂能善罢甘休。若不是夏日蝉出手相救,怕是已经横尸当场了。
从泰阳门的北大街到四方门的东大街七八里路,黑熊与夏日蝉在路过中间一片树林时,夏日蝉忽然停了下来,拉住黑熊原地转了一圈,四下张望。其时天黑已久,只有点点星光洒落林中,周围景象看不清楚。夏日蝉稍等了一会,四周一片安静,这才又拉起黑熊急奔。约莫过了一刻多种,夏日蝉领着黑熊进了一间院落。二人进入到一间房屋,黑熊一眼看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卧室。里面妆台布幔,熏香缭绕。在门的左边有一扇硕大的窗户,窗户门是开着的,因此内外通透,没有栅栏。
在屋内靠近窗户边有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具琴,黑熊匆匆一瞥,那琴有七弦。夏日蝉坐到琴旁,看着黑熊吩咐道:“躺倒床上,躲进被褥里,塞住耳朵,不可偷窥。”夏日蝉这一眼自有威严,尽管黑熊平日油腔滑调,可此时生不出半点抵抗之意,乖巧的拉开被子,钻进被窝。不过他却没有双手塞住耳朵,而是把被子掀开一丝缝隙向外张望。他想看看夏阿姑为何突然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床离窗户一丈有余,他看见夏日蝉的双手已经搭上琴弦,并开始拨弄着,琴弦发出嗡嗡的声响。这时黑熊忽然见到院墙上飘下一人,星光暗淡,看不见来人模样,只见一身黄衣从强上飘下,毫无声息,似鬼如魅。吓的黑熊身形不自觉的缩了缩。
那人进了院子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夏日蝉亦不问来者何人,双手不停的拨弄着琴弦。琴声开始悠扬婉转,渐渐变得低沉萧瑟,然后又变的伤感悲戚,跟着转为金戈铁马,宛如天地一片黄沙。接着又是咚的一声,仿若春日里响起的一声惊雷。差点把黑熊的心脏炸的破膛而出。他这才明白夏阿姑为何要自己捂住耳朵了。
黑熊吓得赶紧死死捂住耳朵,可仍是挡不住那琴音。时而缠绵,时而哀伤,如泣如诉;时而高亢,犹如鹰击长空,还间杂着咚咚声。黑熊哪里懂的什么音律,这就是他听了琴音后,自然而然生出的感觉。即便他是死命捂住耳朵,那咚咚声仍然是振的他气血翻涌。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外面那人终于开口了,听声音似个女子:“蝉鸣一曲肝肠断,寸心不留空悠悠!好一首蝉鸣空心,只可惜一别数十载,妹妹的功力毫无寸进。这杀子之仇,夺夫之恨,恐怕这辈子是报仇无望了!哈哈……”
女子话声并不大,却穿透琴音,字字入耳,黑熊是听的真真切切。到后来她的笑声才渐渐增高,直至变的尖锐凄厉。
笑声与琴音相互交织侵袭,无论黑熊怎么遮住耳朵,那尖利的笑声还是穿进心里。黑熊慢慢坚持不住,头痛欲裂,有种神魂被撕裂的感觉。便在此时,只听得得得得四声响,然后夏日蝉一口鲜血喷在了琴上,原来她的七玄琴七弦已断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