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老家
第13章老家
我心一紧：“你抱的是什么？”
“向阳啊！”我爸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俩在这儿等你们等了好久，你看，向阳都睡着了。”
瞬间，我只觉的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握住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颤抖着很用力的说：“爸爸，你再仔细看看，这不是向阳。我哥他已经不在了，今天上午，我将他安葬。他已经入土为安，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刺激到他。
我只是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站在悬崖边的人。
而在他眼里，悬崖下面是世外桃源。那里有我们的家，有他永不会离开的儿子。
他一定还在犹豫，要不要抛弃我们，去那个虚幻而美好的世界。
我只能很用力很认真的告诉他，那不是，你要回到现实里来。那怕，现实真的很痛苦，很不堪……
因为，这个世界里，还有我。
因为，我太害怕再失去亲人。
我爸的手抖了一下，低头去看那个木头桩子，眼瞳狠狠地缩了一下，将木头桩子用力一扔，整个人跳了起来，惊恐万分：“我怎么了？我疯了吗？”
我忙抱住他，哽咽道：“没有没有……爸爸你不要着急，你没有疯，你的心情我理解，我明白……”
“我真的懂，昨天接到向阳的时候，我也以为，他还活着。我也觉得他会跳下车来，抱住我，说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吓我们的……所以我理解你，你只是在等一个奇迹，一个充满希望的奇迹……你没有疯，真的没有。”
我又一次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凉。
我将脸贴到他的掌心里，带着哭腔，轻声说：“爸爸，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希望，你不能抛弃我。你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这个家，我撑不起的……”
“如果，你真的想和向阳一起走的话，你就把我也带走好不好？叫上我妈，我们一家人都跟着向阳走，你说好不好？”
严徐来听到我这么说，可能觉得我也疯了。
他大步上前，一手拉我，一手拉着我爸，紧张地说：“不要说这些，我们这个家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爸爸，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会照顾好你们，我会珍惜这个家，你要相信我！”我骤然惊醒，方知，刚才我似乎也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混沌的情绪里了。
莫名的恐惧从心间窜出，我没能忍住，紧紧拉着我爸的手，嚎啕大哭。
小时候，我特别依恋他，每次爸爸出门，我都会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从小，我就是个极度的悲观主义者，我怕分离，那怕是极短暂的。
其实在我心里，至今我还是深深的依恋着他。我很爱我的父亲，只是这些年，在不断的分离，以及岁月的磨砺中，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
闻声，周围的邻居都围了上来，纷纷劝说：“泰民啊，你不能这个样子，你看你的女儿多懂事啊！向阳他虽然去了，但那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我们村的骄傲。你有这样的一双儿女，这辈子也值了！现在向阳不在了，你更应该帮助向暖渡过这个难关，你不能再给孩子们增加思想负担。你瞧，你把向暖吓成什么样了？”
我爸的眼神似乎又清明了起来，清楚的问我：“你俩跑到这里来，朵朵怎么办？谁在照看她？”
我哭着说：“那我能怎么办？我妈住在医院里，你又失踪了，我能怎么办？我不可能不管你们啊！朵朵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也许她正在哭，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的我，已经被现实无情的撕成了几半，我几头都想顾，可最后，没一处顾得上。
以前的邻居三奶奶，大概是听别人说了这件事情，颤巍巍的走来，举起拐杖就往我爸身上敲：“你这个向泰民啊，你在搞什么鬼？全天下，死人的家庭多了去了，你还是当过兵的人，你也知道以前打仗的时候，那么多年轻的娃儿，说没了就没了，他们的家人也不活了吗？这个时候，你是一家之主，是顶梁柱！可你到好，不但不把这个家撑起来，还把孩子逼到这份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快九十岁的老太太，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我爸被打的有点懵，只知道抱着头躲。
年轻的时候，他就最怕这个三奶奶了，也最听她的话。
我怕三奶奶把我爸打伤，忙拦在他们中间，哭喊道：“三奶奶你别打，别打了，我爸他只是心里很难受，他会好起来的，你不要生气！”
“我看他是越老越糊涂了，比我还糊涂，我得把他打醒！”三奶奶喘着气，拐杖在地上杵的‘咚咚’直响。
我爸突然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整个村庄。
所有人都怔住，神色复杂。
我也怔住，傻呆呆的看着他。
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
听严徐来说，在广城的时候，从来没有见我爸哭过。就连向阳火化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的掉泪，没有哭声。
我知道他一直在压抑着，那些眼泪，已经在他的身体浸泡太久，就快要将他的意识腐蚀掉了。
他能哭出来是好事，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也许把所有的眼泪排出来后，他就会变成我原来清醒的爸爸了。
这期间我抽空给小舅打去电话，听说人找到了，他们正在开车过来。
我爸越哭越伤心，劝他的乡亲们，都在跟着抹眼泪，温情又凄凉。
我站在废墟里，趁机打量我们曾经的家。
屋顶的瓦片和房梁，已经全部不见，也许是有人需要弄去了。
还剩几面土墙倔强而残败地屹立着，仿佛也在等一场告别。
墙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我们童年的印记，陈旧的海报里，周海媚和小虎队依旧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年轻阳光，朝气蓬勃。
儿时的奖状，居然还有些碎片经受住了风吹雨淋，依稀可见，向阳，向暖，三好学生，优秀学生等字样。
曾经，这面贴满奖状的墙，给我们这个贫穷的家，带来了不少光辉。
如今，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不管骄傲还是光辉，都随着向阳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