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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行李箱放进停在地下停车场的厢型车后,两人便上了车。从发动引擎到驶进夜晚的车道的这段期间,两人始终默默无语。
***
“年轻人,你怎么了吗?”
有人对他说话,雅也往旁边一看,一名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子满脸讶异地站在那里,掺杂白发的头发没有修剪,直接绑在脑后,胡子好像也很久没剃了,一身衣服只是因为太脏而看起来像灰色的。
“没甚么,我没事。”雅也摇摇头。
“大白天的,你吐得好惨哪。”男子皱着眉,望着雅也的脚边。
雅也转身背对那位好像还有话要说的游民,踉踉跄跄地迈出步子,但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先回公寓吧。但就算回去了,明天开始又该怎么度过每一天?
美冬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循正规走正路是没有办法抓住幸福的。雅也也觉得她的话是对的,尤其像自己这种杀过人的人,是无法以正当的方式获得与一般人相同的生活的。
所以他从不反对美冬的提案。他陷害滨中、设计青江、杀死曾我。
是为了我们两个人——雅也终于发现这么想的只有自己。美冬想要的,只有她自己的成功。她的野心,便是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完全化身为另一个人,成为人生的胜利者,如此而已。为此,甚么事她都做,甚么人她都利用。
雅也露出自虐的笑容。这没甚么,就像她陷害其它人一样,自己也只是被她玩弄了而已。被她欺骗,甚至听她的话去杀人,不惜赤脚踩着秽物分尸,弄到自己从此鱼、肉再也无法下咽。
雅也继续走在地下道里,四周的景物完全没看进眼里,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他不知绊到甚么跌倒了,然后就这么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水泥冰冷的触感传遍全身。
美冬,你要我杀了曾我,你以为你没有亲自动手吗?不,你也杀了人。你杀了我,你杀了我的灵魂——
§第十一章
1
辘轳上有一个比人脸还大的大钵正转动着,赖江双手捏住钵的侧面,从上缘缓缓地往外侧推,她想做的是一个大盘子。
作品越大,越要慎重;然而若不鼓起勇气使力,黏土的形状并不会改变。既慎重又大胆,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
黏土在她手中开始失去平衡,她拚命以双手撑住。这时,有人从前方伸手过来辅助她,同时以精准的手法将变形崩塌的黏土形状加以修正。
一时之间,赖江有种是雅也过来帮她的错觉,因为之前他也像这样帮忙过好几次,然而在她眼前的是老师御船。御船确认辘轳上的黏土安定了,向赖江点个头便离开了。
雅也又不可能在这里——赖江拿起毛巾,拭去额上的汗。
离开教室,没走几步,便听见背后有人喊“仓田女士”。一回头,一名似曾相识的男子笑着走近来,满脸胡碴,西装穿得有些邋遢,眼光却锐利无比……
“我是警视厅的加藤,之前在银座的画廊曾经与您有一面之缘。您还记得吗?”
“加藤先生……哦。”他这么一说明,记忆便回来了。
“有些事想向您请教,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可以啊。”
“不好意思。”
两人进入水天宫前车站内的一家饭店,大厅已摆出了圣诞树。他们在一楼的咖啡厅面对面坐下,赖江不禁陷入怀念的情绪中。她就是在这家饭店第一次遇到雅也的。
“那一位现在也还在上课吗?”
加藤开口一问,让赖江回过神来。“咦?”
“我是说那个酒瓶的作者。好像是水原先生是不是?听说他是个技师?”
“哦……”她没想到加藤竟然还记得雅也,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最近好像都没来了,大概是工作很忙吧。”
“最近都没见到人吗?”
“是啊,这阵子一直没见到他……”
“是吗。”加藤虽拿起咖啡杯端到嘴边,仍抬眼盯着赖江看。那种像在观察东西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两位曾经一起去‘华屋’吧?”
“咦?”
“‘华屋’。您曾在一楼的皮包卖场与曾我恭子小姐谈过是吗?”
赖江睁大眼睛,这个刑警怎么知道的?
“我们的确是去了,有甚么问题吗?”
“我想请您回想当时的情况。两位离开‘华屋’之后,做了些甚么?”
“离开‘华屋’之后?”
“是的。您和水原先生两人去用餐了吗?”加藤带着窃笑。
赖江摇摇头。
“那天就直接和他分开,我自己回家了。”
“您没记错吧?”
“没记错。”
怎么可能记错——赖江心想。因为那一天在后来成为意义重大的一天,也就是说,那天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雅也。
那天起,她与雅也就断了联络。为何会如此,直到现在赖江还是想不透,她甚至还到他的公寓去,但公寓的门紧闭,敲门也没有反应。
“有甚么问题吗?”赖江问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