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村寨里的清晨永远那么迷人，沁人心脾的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人感到无比的欣慰，安静，以及恋恋不舍。这片养育了一辈辈人的土地，依旧张开着它那宽厚的臂膀，拥抱着每一个孩子。

我要走了，就今天，走向那望穿秋水的学校。

村口的那条黄泥小道，像极了阿公那根粗黄的烟杆，一头架在了村寨里，冒着烟，另一头，架在山的外边，则是不知名的欲望在吮吸着。

我站在路旁的老槐树下，踮脚眺望着村寨。

“就让你阿爹送你去吧。”阿婆拄着拐棍，老态龙钟的说道。

“我能行！阿婆，你放心吧。”

阿妈提了提笨重的口袋，还是一副“东西装的太少”的表情。

阿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小子，好好学！”

我点了点头。

阿妈又用绳子将口袋紧了紧，“到了外边得学乖点儿，别惹事，凡事当头都是一个‘忍’字，吞一口气不是我傻，退后一步并非我憨！“

我依旧眺望着路的那头，不耐烦的说道：“哎呀阿妈，我知道了，这耳朵都打起老茧子了。”

路的那头，还是只有树丛夹着的干净的羊肠小道，树冠上飘着一缕缕的炊烟。

我从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我走啦！阿婆阿妈阿爹你们回吧。”

我背上行囊，提着口袋，又眺望了一眼，“我走啦，你们都回吧，走啦。”

“思河！”阿妈喊道，“要念想到家里养你的这条河啊，好好地学啊！”

听到阿妈忽然叫着我的学名，我觉得肩上又重了些，“知道了阿妈。”心里带着一抹淡淡的失落，我拐过了一个小弯。“她有事儿，忙着呢。”我想。

如同蜀道一样，小路很快便蜿蜒到了山崖边，一边是靠着光溜溜的石壁，一边是弥漫着云雾的山涧，面对面过人都得侧身，过了前面的渡口，再走一段就到镇上了，别看渡口就在眼底，这需要一段好脚力嘞，阿公说过：“望山走死马啊。”

我抹了一把汗，正准备埋头继续走时，路旁的草丛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口袋。

“啊！”我吓了一跳，手一松，口袋便掉在了地上。

“咯咯咯……”百合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不过笑的有些直不起腰。

我惊喜地看着她，忘记了刚才被吓的魂飞魄散。

“还是像个大姑娘似的，一点儿都不经吓。哈哈哈……”

我搓着手，有些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来这边儿砍柴。”百合扬了扬手里的柴刀，“这边儿的‘青钢棒’又粗又直溜，煮猪食最……”

“百合！”我打断了这段只有她自己信的谎话，“我会想你的！”

百合将柴刀紧了紧，脸便红了。“不要脸！”

“你每天别太累，晚上早点睡，油灯的光线弱，对眼睛不好，还有……”

“哎呀知道啦，都赶上我阿妈啦。”

“嘿嘿……”我挠了挠头。

百合拿着手里的柴刀砍着草尖儿，我则扯了一节草在手里，一段一段的掐，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啥时候才能回来？”百合没有看我，依旧挥舞着柴刀。

我又扯了一束草在手里，“过年就能回。”

百合顿了一下，她知道会很长时间，但没想到会这么长，“哦，那……你到外边要……要……好好的。”

“嗯！”我把这当作一种叮嘱，很高心的接受了。

百合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一个吊坠，“呐，这个给你。”

这是一个很精致的东西，墨色的丝绳编成的吊线，挂着一颗洁白的小手指尖儿般大的尖牙，圆润，泛着微光。断天小说网wwwcom

“这是阿妈为我求的护身符，小时候经常生病，阿妈说戴上这个能保平安。”

我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走吧，天儿也不早啦。我还要砍柴呢。走吧。”

我干长着嘴，却啥也说不出来。

“走吧。”百合推了我一下。

我提起行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

身后，百合的眼眶里慢慢地蓄满了珍珠，在掉下来之前，百合便转过了身去……

走到了渡口，我身上便湿透了，汗水顺着眼角淌进了眼里，咸的我直疼。

山谷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宛如天籁，空谷传响，层层叠叠。

“百合！”我扬起了头，去啥也看不到。只有一阵阵歌声飘荡。

“百合花杆儿哟，长又那么长啊，我给阿哥哟，做呀嘛做衣裳呀，今儿个阿哥哟，离呀嘛离家乡欸，心儿慌，线儿长，穿针引线一阵忙，只怕天冻阿哥冷，刺破手指也无妨啦哎嗨哟，百合花朵哟，香又那么香啊，我送阿哥哟，到呀嘛到山岗呀，今个儿阿哥哟，离呀嘛离家乡欸，歌儿短，道儿长，猫爪挠心似发狂，只怕路远阿哥累，唱哑嗓子也值当啦哎嗨哟……”

山崖……

如同一泓甘泉流入干渴的喉咙，仿佛一阵清风拂过汗湿的胸膛，我有说不出的畅快，幸福，感动，以及，那什么。手握行囊处，一阵松软，打开，入眼便是一件针脚细腻的新衣……

至今想起，我依旧是佩服自己的，我一个人走出了大山，一个人买了车票，一个人报了名，一个人累成了死狗一样的把行李搬进了寝室，一个人……总之，我是一个人完成了这些其他同学“拖父带母”才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