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天命如此（中）

第348章天命如此（中）

开元二十三年，夏，兴庆宫。

自宁王崩逝后，长安城阴雨连绵，一连数十日的大雨冲刷着九重宫阙的每一个角落，让巍巍然的兴庆宫仿佛失去了根基。甚至连人们脸上的表情也因这位贤王的逝去和多日的阴霾而日渐苍凉。

悲痛之中的李隆基追封宁王为“让皇帝”，让这个终生辅佐自己的大哥真的成为一国之君，进了太庙。常曦终日躲在椒房殿中足不出户，她很想知道宁王最后究竟说了什么，竟让一直英姿勃发的帝王抑郁至今，她敏感的发觉，李隆基的忧郁远不是只因几个兄弟的依次离去。

寿王李瑁在宁王死后，犯了心疼病，青萦一改常态，在他身畔日夜守候。至于其他的人，亦是默然无声地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唯有太子府，在忙碌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大选。

因为兴庆宫被连日的悲伤所笼罩，所以该在上巳节前后举行的大选被推迟至今，正因如此，宫中急需一件喜事来冲刷死亡带来的悲痛，而这次大选被理所应当地重视起来，甚至胜过了李隆基登基以来，以往所有的大选。其实人们都心知肚明，这次选秀，重要的不是为陛下挑选宫嫔，而是为即将成年的寿王李瑁挑选正宫王妃。

礼部知道事关重大，严格审查着各地进奉的家人子的身世，唯恐有一丝差池，得罪了当今天子的宠妃，是以此次虽名大选，但最终进得宫来的家人子全都是有身份的贵族女子，而平民女子甚少。

青萦按常曦的吩咐，冒称为朝中一位品级较低的京官女儿，也跟随众女进了掖庭局学规矩。

再过几日便是正日子，掖庭局的掌事芳晴姑姑将诸女叫了出来训示一番，内容无非是谨守礼仪、言谈小心这些老生常谈，这些在大唐的女子看来都是没什么必要的！唐时开放，女子地位十分高，虽然还须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但这个规矩远没后世尊奉的那么严格。一时散了，众女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谈天说笑，有大着胆子的竟出了掖庭局去宫内的宜芳苑、沉香亭游逛。

看着这些娇贵的家人子，芳晴姑姑也是很无奈的，见她们多半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恼，迈着细步准备回房，刚要进院子，却被一名身着淡粉衫子，容貌娇艳异常的家人子拦了下来，那家人子微笑道：“芳晴姑姑好！”

芳晴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道：“何事？”

那家人子细声细语地道：“奴婢见姑姑连日辛劳，特意缝制了一个枕头，想送给姑姑，这枕头里缝的是荞麦，最能缓解疲劳，还请姑姑笑纳！”一番话说的既不谄媚，又不冷淡，好像这家人子的话是出自真心一般。

芳晴心底一阵舒坦，她在宫中呆了十多年，侍奉过多位主子，连椒房殿的掌殿琼玉也与她是多年的好姐妹，以她的资望是懒得收那些小零小碎的贿赂的，但这家人子人乖巧，说话也能说到人心坎去，到真是令人如沐春风！当下接过那枕头细看着：料子用的是上好的碧色织暗花竹叶锦缎，摸起来柔软至极，上面用各色绣线绣着一支并蒂莲，那莲花色泽鲜艳，栩栩如生。看着这绣花软枕，芳晴心里暗暗揣度着，看来这女子是出身大家，否则焉能用得起如此好的料子和绣线，更加出人意料的是此女虽为大户，却没其余家人子的娇纵，当真令人惊讶。

“是个好孩子！”芳晴低头看着绣花软枕笑道：“叫什么名字！”

那家人子笑盈盈地道：“奴婢在家，父母都唤我做玉奴，出来了，姐妹们都叫我作玉娘！”

“玉娘？好名字！”芳晴猛然抬头，想拉住玉娘的手亲近一番，“啊——”当她看清玉娘的长相时，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大惊之下竟将手里的绣花软枕掉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也太像了！这不可能！”

眼前的女子长得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面一双明眸璀璨如星，小巧的鼻子配上樱桃般的朱唇，见之就令人大生怜爱之情。这样的样貌与风姿像极了一个女子。

玉娘见芳晴如此，吓得花容失色，忙捡起地上的绣花软枕，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已经疯魔的芳晴姑姑，有些忧惧地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芳晴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神智，拉着玉娘的手安慰道：“别怕，姑姑问你，你是谁家的女儿？”

玉娘怯生生地道：“奴婢是蜀洲司户的女儿，祖父是金州刺史。”

“家世虽非显赫，却也足够了！”芳晴姑姑若有所思地道。

玉娘微笑道：“那就请姑姑多教导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千万别这么说！”芳晴姑姑连连摆手道：“姑娘以后就称自己玉娘好了，莫要再自称奴婢，没得折煞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姑娘前途远大，倒时我该自称奴婢才是！”

玉娘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道：“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芳晴窥着玉娘的神色，疑道：“难道过往都没人说，你很像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