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天命如此（上）

第347章天命如此（上）

穿着黑色锦袍的李隆基忧心忡忡地坐在七香车中，绣着龙纹的纯黑缎子让他越发显得丰神俊朗，腿微微朝外伸展着，闭目养神。周遭是吵杂的长安市井，时不时从车窗外传来叫卖声。常曦坐在他的身边默然无语，一只手却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神情也是颇为没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李隆基低低地吐出一句汉诗，浑厚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

常曦轻叹一声，缓缓地道：“陛下还在担心宁王大哥？”

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徐徐颔首。

近日有消息传进兴庆宫，年老多病的宁王这次恐怕是不行了！无论召集多少名医，也难以挽救他日渐衰朽的身体。开始国事繁忙的李隆基还是派李瑁等皇子去侍疾，但今日重病的消息再次传来时，勤政殿正与李林甫处理国事的李隆基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一下朝，便带着常曦匆匆朝宁王府赶去。

常曦自知李隆基与大哥宁王的感情！本来按照当时的情势，这个嫡出的宁王该当皇帝才是，可宁王自知自己才能威望都不如李隆基，便三番五次的请辞太子之位，让与这为李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李三郎。这十数载，宁王一直默默地在李隆基身后付出，从无怨言，一朝重病，陛下如何不急？

李隆基突然有些苦涩地道：“任你有万般本领，千般能耐，也躲不过这一天！常曦，你说朕要是先你而去，你——”

常曦迅速掩上了李隆基的嘴，蹙眉道：“陛下不要这么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李隆基微笑着将常曦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是人就会死，朕也是！朕不怕死，可就是舍不得你！曦儿你说，人真的有来生么？如果真的有来生，在这无量的轮回中，朕还能再与你相遇吗！”

“三郎！”常曦听了李隆基的话，心中一痛，迅速地扑上去，抱住了他，眼角竟流下细密的泪水，“臣妾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真有这一天，臣妾一定要走在陛下之前，曦儿…。曦儿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不能过没有陛下的日子！”

李隆基见她忽然动情，紧紧地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道：“竟说傻话！你是朕的表妹，比朕小十多岁，怎么会走在朕的前面？再说，你既然接受不了这残忍的事实，朕又如何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常曦哽咽道：“臣妾不想离开三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愿你我并肩而去，化作尘埃，永不分离！”

李隆基心中难受已极，却强自安慰着常曦：“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话！朕和你都会长命百岁！倒时我们都走不动了，就互相搀扶着，再走不动，就一起坐在椒房殿的石阶上看那院中的梨花。朕永远记得你在梨花树下为朕作舞的那一晚！”

“好！曦儿愿永远为陛下作舞！”常曦伏在他的肩膀抽泣着。

“陛下！宁王府到了！”车外传来高力士的声音。

李隆基抚摸着常曦的后背，柔声道：“傻丫头别哭了，宁王府到了！”

常曦忙从他身上起来，用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在高力士的搀扶下，下了七香车。

二人并肩而入，见素日热闹的宁王府竟冷清异常，门外的两盏纸灯在风中晃悠的厉害，转过影壁，便是大堂，堂前有差事在身的家丁们都低着头颜色抑郁的匆匆而过。

李隆基这次是便装前来，不欲惊扰诸人，便在高力士的引导下径直来到了宁王下榻的卧房。进了门，只见宁王府一众子嗣都在外堂轻轻啜泣，宁王府的女主子坐在木椅上用帕子擦着眼泪，萧琼亦站在柱子旁，默然不语，神情忧伤。

“大嫂近日可好？”李隆基和煦的声音让诸人一惊，却也发现当朝天子驾临，一时间万岁之声在大堂呼号不绝。

常曦忙上前扶起宁王妃，柔声道：“夫人请起，宁王大哥可在里面？”

“在里面！在里面！”宁王妃激动地道：“多谢陛下亲自来探望！”

李隆基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内堂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是…陛下吗？快请…进来！”

“大哥！”李隆基回应了一声，携着常曦的手快步进了内室，只见宁王苍老地躺在榻上，由于多日水米未进，脸颊竟干枯的像墓中的干尸，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支愣在身前，说不出的凄凉。

李隆基心中一痛，这个垂垂老矣的男子还是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大哥吗！原来时间和疾病竟能将一个人摧残成这副模样，李隆基紧紧地抓住宁王的手哽咽道：“大哥可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