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犯疑
得了法道的答复后,拓跋慎心中大畅,又与法道商议了下法事的具体布置后,留下了带来的绢钱,又承诺后日会派人再来布施钱财,一行人才辞别法道,出了建初寺。
回程的路对陆光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因此继续由陈夫人做导行。拓跋慎也不得不感叹,真亏了有陈夫人,否则想要找个熟悉建康的人,说不定还要拜托馆令等人。
路边传来的燥人的知了叫声和炎热的高温让人心情有些烦躁起来。拓跋慎拿起竹筒,拔掉塞子,小灌了几口加了点盐的水后,一边拿起蒲扇扇着,一边说着闲话,心中只想早点回到馆中泡泡凉水舒服下。
陈夫人见此刻的拓跋慎全然不像刚刚在建初寺中说服法道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与时下的小孩子差不多,不觉有些轻笑,换个位置坐在左侧用扇子助起风来。等陆光驾车上了一条条石砌的石路后,牛车抖动不那么大时,俯身从座下拉出装了一半水的铜鉴,取下鉴盖,放进手巾,拧干之后,为拓跋慎擦了擦汗水。
拓跋慎道了声谢,接过手巾擦了下手后还给陈夫人,待陈夫人俯身正要洗下手巾时,牛车却猛地颠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陈夫人的一声轻呼,拓跋慎看去,发现陈夫人的裙角和鞋履被铜鉴中荡出的水侵湿了一大片,车板上也湿了一大片。
拓跋慎皱皱眉,压着胸中燥气低声道:“陆卿,你的车技还是一如既往,有待提高。若是勉强,可先找个阴凉之地休息下。”
“殿下恕罪,非是小奴车技不好,只是隐约看见了刘郎君,这才失神了。”
刘郎君?
刘文远!
拓跋慎从车窗外看去,却见侧前百余米外的一个很像是刘文远的人,正在和两个穿着颇有身份的人从一个路边人家的小角门中出来,朝着路边的一辆牛车走去,看样子是要一起上车。
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刘文远本人后,拓跋慎不禁疑惑起来。刘文远不是说去购置香烛和请几个做法事的和尚吗?怎么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是哪家寺庙?可是这两个与他同乘的是何人?看衣着多少应该有点身份吧。怎么看起来和刘文远很熟的样子。刘文远可从没说他在建康有什么朋友。而且以他孤僻的性格,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交到能把臂同游的朋友呢?
“陆卿,把车赶到路边,先不要走了。别让刘文远看见了。”
好在这路边栽了不少树,又是在夏季草木茂盛的时候,刘文远可能没注意到这边,加之方向上没有相对,所以也不虞会被发现。
等刘文远的坐车走了一阵转过墙角不见之后,拓跋慎才吩咐重新起行,不过没有再追上去,而是绕行到这家的正门,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寺庙还是哪家豪门。刚刚那个只是个角门,看不出什么。
顺着外墙,走了大约二百米左右,才折过外墙转角,远远这家的正门前停着几辆车,周围大约五六十个奴婢分站在几辆车周围,这些车上都挂着灯笼,但是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看了眼门前大旗上挂着的写着一个“郗”字的灯笼,明白这不是寺庙,而是家郗姓的豪门大户。
“夫人知道这是哪家人家吗?”拓跋慎放下窗纱,问道
陈夫人道:“这是高平郗氏,故太子舍人郗公烨的家宅。郗公早在永明初就已去世。”
“夫人难道认识这家主人?”拓跋慎见陈夫人称这家主人“郗公”,奇怪问道。
“妾在萧参军家时,曾随萧参军夫人归宁。萧参军夫人便是郗公长女,是以有幸见过。”
萧衍的岳父家!
吩咐把车停在路边的树下,打下门帘。拓跋慎打算看看会有哪些人从郗家出来。这些人跟刘文远同一时间出现在一起,或许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
刚停好车片刻,便见郗家门前走出不少梳着高髻,穿着光彩的女性走出来,看起来,约有五六人,多是有了些年纪的妇人,其中有两人他还认识,一个是前几日在乌衣巷见过的刘宋新蔡公主,另一个是数日前在长干寺见过的谢梵境。
新蔡公主且不说她,谢梵境怎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跟刘文远有关?说起来,按照刘家的世系,她跟刘文远还属于同辈呢。
“夫人,你可识得这些人?”
陈夫人摇摇头,说道:“多是不认识的,说来惭愧,妾只认出这家女主人。”
“这郗夫人,母家可是姓刘?”拓跋慎问道。刘文远跟谢梵境的交叉点便是刘氏,所以才有此一问。
“正是,郗夫人便是前朝的浔阳公主,父亲是前朝文皇帝,入本朝后,降为松滋县君。”
看起来,刘文远可真找到不少亲戚了!竟然不露丝毫口风。
难道他有了南叛之心?
拓跋慎手中紧捏着扇柄,想道。
刘昶在本朝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求生存,竭尽所能表明与南朝决裂的立场,这一点他不可能不跟刘文远讲明白,如今刘文远敢私下与刘家后人做接触,又不加禀报,其中极有可能有图谋。而且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可见刘文远不会是第一次与他们接触,肯定有段时间了。
哼!好胆。
拓跋慎恨恨地重重拍了下车壁。
不管他是不是有南叛之心,只说他敢私下与刘家旧人做接触,就不能视若等闲。
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些刘家妇人们都走远了之后,拓跋慎才吩咐启程,只是为了隐蔽,不被郗家注意到,特意掉头绕了两条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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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馆中时,已经是申酉之交,在问了郑道昭后,得知李彪等人都还没回来,拓跋慎就回到后寝,沐浴之后换了件衣服,拿着一卷书,与陆光又来到前厅,在这里等着李彪,于忠等人回来。
翻开书看了看,却觉无法看进去,心中总是浮起在郗家门外所见。拓跋慎干脆放下书卷,心中又把刘文远的事仔细的滤一遍。
虽然早在来建康路上就已经感觉出刘文远对欺其父有怨恨之心,也想过他会被南朝策反的情况,但当真正发现其或许有叛意一事,拓跋慎还是大感意外。
他就算回了南朝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比本朝境遇更好,留在本朝,他还能凭着家世为官,少说也能做个太守,刺史。而留在南朝,只怕他要以“阶下囚”收场,不管是萧赜还是萧鸾,都不会真的用他。就算他能逃过萧鸾的屠刀,活到萧衍建梁,萧衍就算能起用他,了不得还是个虚官。
除非,他还能得到更大好处。例如,顶替刘胤汝阴王的爵位。如果是这个好处,确实是少有人能抵抗得了的。多少人混一辈子也封不了异姓王。哪怕是虚爵,也没几个人受得了王爵的诱惑。
可是,想要汝阴王的爵位,谢梵境能同意吗?她可是汝阴王太妃呢!刘文远要是顶替了刘胤,她这个太妃的位置就未必能保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