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芙蓉堂请辞
萧子卿被皇帝解职的事情,不消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庆义馆中,拓跋慎得到消息后,召集了李彪等人,商议之后,让李彪找来馆丞,一同去了主客曹,请求陛见皇帝。直到夜色将近的时候,主客曹才回复说,皇帝已经答应了,次日午后可以在华林园见他。
第二天下午未时,拓跋慎与于忠到了东掖门,在门房内等了两刻时,才等到谒者来传见,在嘱咐于忠在外等候之后,往华林园去。
绕过前朝区,经过直道直往华林园,到了华林园凤庄门外的转角处时,却见萧嶷手摇帛扇,坐在一个遮阳辇上,四个抬辇的宫仆分站在座辇前后。看起来似乎是要等人的样子。
拓跋慎上前见礼道:“外使见过豫章王殿下。”萧嶷在看到拓跋慎的时候也下了辇,执扇拱手笑道:“嶷方奉召去园中伴驾同游,听闻北使要来陛见,便在此停留片刻,欲邀北使同行。不知北使可愿屈尊同往?”
拓跋慎拱手道:“殿下不以酷暑为难,停辇门外,外使岂敢不领高义。”
萧嶷颔首笑了笑,右手挥扇指着凤庄门道:“请!”
两人登阶并行在前,辇驾和随行谒者跟随在后。
华林园在东晋时期就是皇帝常常游玩之地,比之其他园囿,华林园也是台城中唯一的大型游乐园,在东晋时期,因为皇权不振,皇帝不便肆意大兴土木,只是在孝武帝时期趁着皇权短暂回归的风,在华林园中搞了些土木工程园中建筑还不多,进入刘宋之后,园中景点建筑才逐渐增多,尤其是在元嘉和大明年间的两次扩建,移植珍木,搜罗异石,兴建宫苑,开挖池沟引玄武湖水,使之遍流台城,华林园中山、水、楼、阁因此遍布,有四季长春之景,入永明年后,萧赜也在园中兴建了不少建筑以供游乐。借用《红楼梦》中贾元春之句,华林园中已是“天上人间诸景备”了。
拓跋慎首次来华林园,对其中景致也是多有耳闻,却不见其实,所以一路上观瞻各处,萧嶷见拓跋慎对华林园颇有兴趣,便指着沿途几处殿阁为拓跋慎讲述起华林园的历史和一些旧事。
行至天渊池边,萧嶷遥指着池中小岛上一座大型六角亭道:“此亭名为丰渊,陛下常在召集文士行文赋诗。”池水泛光四射,看不清楚,拓跋慎手遮阳棚,朝着丰渊亭望去,只见亭上只有些宫婢,并不见萧赜。
萧嶷见拓跋慎看向丰渊亭,说道:“陛下不在此处,听说在花萼池处,花萼池建有芙蓉堂,陛下好佛论,而荷为佛之圣物,故陛下常来芙蓉堂。”
拓跋慎点点头,芙蓉是荷花的雅称,江左称芙蓉为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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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赜坐在芙蓉堂廊下的竹席上,左侧放着一张四方小矮几,几上放着一卷佛经,佛经边上两个度金高脚盘,一个盛满了莲子,一个盛满了莲藕。
萧赜口中吃的切成片的莲藕,两眼看着正前方开满荷花的的芙蓉池,在他的手中握着宽耳玉杯,一个身穿锦绣的宫女正跪坐一旁为他斟酒。
芙蓉池中,荷叶不时摇晃,随之而来传来一声声竹竿击探池水的声音,不忘可知是有船在往芙蓉池岸行来。萧赜听见声音,不时抬眼望去,不久便见十来个宫女簇拥着一位二十余的貌美少妇,少妇双手握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不少刚刚挖出来的莲藕,往芙蓉堂走来。
少妇束着回心髻,头插金步摇,身穿齐腰襦裙,配着浅红色的抱腰和素白色的丝带,额间画着梅花妆,轻抹唇脂,腕上戴琥珀钏,指上配青金石指环,胸前还佩戴一个绣着彩绣的香囊,两臂间的紫色披帛长曳于地。正是这些年最得萧赜宠爱的荀昭华。
荀昭华见萧赜看着自己,不由唇角含笑,足下好似生风般,疾步往萧赜走去,肃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萧赜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爱卿来的晚了,朕本要与爱卿同赏歌舞,只是来了外客,恐要与爱卿失约了。”
爱卿,是萧赜与荀昭华之间的爱称。
荀昭华将手中竹篮递给跟随的宫女,以绣帕轻拭额上细汗,步行上前,讶道:“臣妾昨日却不曾听陛下说起什么外客啊!”
外客?什么人能当得起这个称呼?难道是哪位高德法师?
萧赜拉着荀昭华的手,为荀昭华擦擦手上些许水渍,缓声说道:“昨日北使到主客曹请求陛见,朕已经应下了,今日要在华林园中见他,方才东掖门来奏,说是北使已到了宫门,朕还要见见他。夜间再与爱卿共赏歌舞吧!今日天渊池上清风凉爽,正可与爱卿泛游洪波,共御龙舟。”
荀昭华轻轻掐了萧赜掌心,微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遥见萧嶷和拓跋慎转过假山,往这边走来,便摆脱萧赜的手,用衣袖为萧赜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水,然后退后一步行礼道:“陛下既是有要事,臣妾请先告退。”
萧赜见荀昭华动作,意识到拓跋慎已经到了,便点头道:“卿且去吧!”
拓跋慎转过假山,遥见萧赜站在芙蓉堂廊下,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有看清荀昭华的动作,等转过两道石桥,荀昭华早已远去了。
“外臣参见皇帝陛下”拓跋慎长揖道
“臣嶷参见陛下”
华林园不是前朝,规矩不像在太极殿、式乾殿那么严格,所以并没有经过宣唱就见到了萧赜。
萧赜等拓跋慎二人行礼毕,问道:“昨日接中书奏报,言道北使请见,不知是何缘由?”
因着萧子卿和萧灵媛兄妹的事,萧赜对拓跋慎心中此刻多少有所不满,是故完全不若往日那般客气,上来就直入主题。说话语气也生硬了不少。
“不敢欺瞒陛下,外臣此次请求陛见,其一乃为贵朝庐陵王之事。”
萧赜听了,气笑道:“贬斥庐陵王,是本朝内务,何关北使之事。”
拓跋慎听了萧赜的话,拱手道:“外臣岂敢预论贵朝内政,只是外间流言污秽,不止殃及贵朝永嘉公主殿下,亦事涉外臣,外臣受本朝皇帝陛下使南诏命,不能身受污点归朝,是故不敢宁居馆内,特来向皇帝陛下陈情,并请陛下尽早抓获贼首,一可表公主与外臣清白,二不负本朝使命之重。”
萧赜听了拓跋慎的话,心中怒意顿时少了不少,说道:“北使且说说吧。”
拓跋慎心下理了理思路,将当日在萧子卿府邸事情除了不能说的外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
“外臣以为,建康突起此等流言蜚语,必是有奸人作祟,使陛下迁怒外臣,以坏两国和睦。还请陛下早降明诏,缉获贼徒,使贵国朝野释疑,复归亲睦,”
萧赜心下虽已经知道详情,还是将拓跋慎所说与萧子卿所说前后对照,见两者相合,乃道:“若是奸人作祟,朕自不会中其奸巧,缉拿之令也已下有司。本朝内外,俱无疑虑南北和亲之情状,此节北使不需多虑。”
拓跋慎见萧赜所言可称掷地有声,表态清楚了情况,也不再在这个事上多言,说起另一件事。
“外臣来建康已近二旬,时日已不短,量本朝历法,今日已当七月三日,九,十月乃本朝太皇太后小祥之期,外臣等不敢不回朝预大祭,因此来向陛下请于本月八日渡江返朝。”
经过前后将近二十天的访查,此次南行的主要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崔慧景之事虽大,却不是短期内能有结果的,总不能为了这个一直逗留于此。毕竟北伐这种大事做主的是萧赜,不是崔慧景,就算萧赜决定北伐,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成行的,到时候本朝的密探不怕得不到消息。所以商议之下,决定先放下这件事,回徐州之后,把这事和柔然使者到建康的事告知任城王,到时候严加注意即可。
太皇太后小祥日这个事,是今天早上郑道昭提起的,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件大事,所以在紧急商议下,决定于本月八号返京,如此中间有大致有两个多月时间,虽然有点赶,但细算时日,大约还是能赶上小祥日的祭礼的。
至于马市易书的事,对不起,先往后靠靠。反正本就是对付南朝才提这个要求的,如今条件也开出来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实在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如果南朝有意,自然可以另外派使者去平城商议。
萧赜和萧嶷二人被拓跋慎这个突然的决定弄懵了,他们还在考虑马匹交易的事,没想到拓跋慎还没等他们下决定就提出要走,可是拓跋慎的理由充分,他也说不出阻拦的理由。两人对视一眼,萧赜才点点头,说道:“朕知道了。北使南行不易,到时朕在琅琊城为北使一行饯行。至于借书一事,朕数日内当有答复。”
拓跋慎长揖道:“外臣多谢皇帝陛下体谅。”
“嗯!豫章弟且带北使游玩片刻再出宫吧。”萧赜点点头,也无心再多言,客气了一句后返身进了芙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