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chapter49
商彧今日凌晨接到的消息正是吴生受欺辱的消息,他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跟随他来到王阁老府找王必扬,另一路去仙水县找吴家兄妹。
商彧知道,王必扬生性顽劣,但也知道他不会把人往死里逼。把人往死里逼、不给人留活路是穷途末路之人才会做出来的事,他王必扬锦衣玉食、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哪有必要做这事?
王必扬走近,果然又在商彧脸上看到了看自己像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他撇了撇嘴,只能忍下这口恶气。废物就废物,再怎么废,也是穿金戴玉的废物,随他们怎么骂,怎么骂都碍不着他继续享乐。
这时候有人从外面奔跑进来了,他是商彧的人,是商彧派去吴家那一批人中的一个。他跑来商彧身边,面色还是沉稳的,说出来的却是让王必扬感觉到五雷轰顶的话:“吴生死了。”
王必扬听到后立马就跪下了,他连跪带爬着来到商彧身边,仅仅几步路的功夫,眼泪鼻涕就都出来了,纵横在脸上,看起来甚是狼狈。
他在商彧脚边停下,一点都不敢去碰他,哭嚎着对商彧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他怎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必扬,我问你几句话,再让我听到你哭一声,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商彧说得十分平静。事实上,他已经忍了这二世祖很久了。
“好、好。”王必扬听到这几句话后便知道商彧是相信他没杀人的,只要商彧相信,别的就都不重要。他连忙说道:“我听你的、听你的,不哭,我不哭。”
商彧也不在那继续站着了,吴生已死,万般举措皆已于事无补,现在只能尽最大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依旧气定神闲地问王必扬话。
王必扬把知道的全告诉他了,不知道的能够猜测到的也告诉他了。王必扬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他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而且这也是第一次他手底下出了违背商彧原则的事。
王必扬感受到一阵心惊胆战,他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夏结,还想起了五六年前那么多从秦州坐着囚车去帝京的官员,夏结可是凌迟而死的啊!王必扬见商彧还是在那坐着不说话,跪着又往他那爬了几下,擡头仰望着他,乞求道:“我真没害死他,真的没害死他啊,他的死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商彧这时站起了身,他意识到在这思考确实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商彧最后理都没理王必扬的哭天抢地,径直走出了王府堂屋。
他走后不久,便有西北的军士涌了进来,黑压压占领了王府堂屋。两个身材魁梧的军士上前,一把架住了王必扬,连拖带拽毫不留情地把他带出了堂屋、带出了王府。
“你们干什么?”王必扬以他那副瘦白小身板蜉蝣撼大树地挣扎,道。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大胆——”他叫喊着、挣扎着,面对西北铁甲军,一如当时在梁州府学欺辱吴生那样气焰跋扈,似乎还以为他待的这个王阁老府能再庇护他胡作非为。
押送他去秦州牢狱的军士随便在身上扯了块破布,塞住了王必扬的口。
世界清静了。
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士,军令如山、军纪严明,没有命令不能乱说话,可押送王必扬的一名军士见到此人还是开了眼,忍不住骂了他两声。
王必扬又呜呜叫起来,另一个军士给他就是一拳。
算了,不就是十军棍吗,江将军都挨过不少,我们也去沾沾光。他们俩对视了一眼。
周昳礼还待在总督府,等商彧回来,请他帮忙帮助吴家兄妹。
午时已过,未时初,商府没有迎回他的主人。王严站在宅院里的马厩边,迎接着坐马车回来的陈管事,陈行。
交接完老爷给他们安排的事,王严陪着陈行,边扶他回房歇息,边说:“干爹,还有一事,前日与老爷看戏谈话的那位姑娘来了,说是看不得吴家兄妹受苦,想要帮助他们。”
“那位姑娘来了?”陈行听到后立即看向了王严,说道。那日他就算不在场,听王严说这事,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那是位好姑娘啊。”陈行说。他想了片刻,打定主意:“她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干爹,您这刚从边关回来,舟车劳顿的,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了,您该赶快回去歇着。”王严劝道。
“不行,快带我去见她。”
王严把周昳礼带到了一间静雅的小屋子,周昳礼在里面等候,等的这一个时辰吃了早膳和午膳。
他这房间里还有很多书,周昳礼望着这些古籍,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书了。
她有看书的习惯,这个习惯是她哥帮她养成的。
周昳礼那时问周秩礼:“你为什么要读书?是因为要考取功名吗?”
周秩礼说:“世人皆说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可如果干些别的什么也可以考取功名,那读书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是不是就没有人读书了?”
周昳礼听完这话,与周秩礼对望片刻,她那时候还很小,分不清是非善恶,只是从她哥哥的眼睛里探查了他对这事的态度。于是小昳礼摇头,对哥哥说:“不对。”
“不对。”周秩礼说。
“我读书就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其它。如果是为了其它去读书的话,我的心就不纯,老想着其它,我的心也不会静,这样我就不能透彻明白书中道理了。
读书本就是为了明白书中道理,不论放下书本之后去干什么。但是读一家之言还远远不够,我得阅尽百家、千家,直到在心里建立一个自己的是非评判标准。这样,我才算耳聪目明——能够明辨是非、看清善恶,而不任凭他人摆布、随波逐流,聋哑一生。
如果非要说个读书之后去干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说到这里,周秩礼还是难以再说下去了。他父母早逝,他们留给他和妹妹的钱财不多,就够他一次科考,如果那次考不中,他就不能再继续攻读举业,得出去谋生去了。
“但明白了是非善恶之后而坐视不管,还挺难忍受的...”
周秩礼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温和,语气始终平和,没有多少慷慨激昂,有的只是心志历经了千锤百炼后的坚定沉着。哦,还有没法忽视现实条件的无奈。
......
早在多年前的夜晚,在无人问迹的乡村野郊、烛火微暗的茅草小屋里,后来的少年举人、两榜进士,最终战死沙场以身殉道的梁州知府周秩礼就已在教导小妹的话语中,以似呢喃自语的方式,表明了心迹。
周昳礼刚刚用过午膳,现在正拿一本《子平八字》看。来西北的路上,有位看相的先生见了她,拉着她聊天,“叭叭叭”说一大堆,周昳礼也没怎么听懂。
那人最后告诉她,说她的苦日子也就这...这三年了,只要撑过这三年,她以后就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享。
周昳礼瞪大了眼睛:“三年?这三年都不好啊?”
那人摇头:“不好,不是一年比一年不好,是一天比一天都要不好。但是——”他话头一转,眼睛瞪得老大,“姑娘,老夫跟你说,只要你挨过这三年,就否极泰来了!”
“好日子在后头呢!”
周昳礼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三年,一天比一天差,真的能熬得过去吗?